住了那雙眼睛……
現在淺夏的眼睛和多年以前並沒有什麼改變,仍然那麼漂亮。可蘇岱行知道,其實不一樣了,人有一種愈合傷口的本能,疼痛可以過去,疤痕可以手術去除,記憶也可以遺忘。惟獨事情發生時那種痛楚的感覺會在記憶裏停留很久,所以觸景會生情,失憶的人會害怕回到事情發生的地方。
蘇岱行忽然覺得惶恐。
那麼清淡的語氣,仿佛這幾年離開的孤獨和想念都不存在似的。他記得淺夏其實很怕一個人相處,當年母親把她帶回來的時候,整整陪她睡了三個月。
這些年,誰陪在她身邊度過這段艱難的歲月。她現在淡然的模樣經曆過怎麼一遍又一遍的撕扯。
“我不記恨媽媽……”她偏頭看他,輕淺的語氣。“她給了我十幾年的幸福生活,給了我幾乎不一樣的人生道路,我和她,我們兩個,甚至於我們三個,誰都不好過。”
“對不起。”蘇岱行的閉了閉眼睛,一抹類似於痛苦的神情在他眼中糾結糾結最後凝聚成散不開的陰雲,回憶像是一把尖銳的刀,插入時其實是不痛的,可時間過去,血流出來,疼痛一點一點蔓延,漸漸的以不可阻擋的姿態侵占身體的每一個細胞。
其實他有事瞞著淺夏,瞞著母親,瞞著所有的人。
“淺淺……”
“岱行,你要說什麼……”淺夏微笑著看他。
他要說什麼,話到嘴邊他忽然覺得乏力,其實從回家之後他都很順利,他有一個清冷而條理分明的腦袋,童年時的經曆以及痛楚讓他變得自斂而謹慎。他一直都知道所謂人生所謂前途這類在青春期讓人迷茫的東西,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麼而且想盡辦法去實現。
其實他一直都是那個蘇岱行,清醒的蘇岱行,所以有些話,他不能說,說了,也許這樣的平衡就打破了。
“沒什麼。”他笑了笑。“隻是在想你明天應該穿什麼樣的衣服。”
淺夏看著他的笑容覺得迷惑,那種顫動著嘴角像是心髒經曆著巨大的撕扯然後痛得不可言說。
她沒想太多,看著自己的手被他握緊,一根一根的手指交叉然後扣在一起,仿佛一個同心的結。
“淺夏,我們會幸福的,你一定要相信。”
“嗯,我相信。”
第二天他很早就起來,結果淺夏比他起得更早,她在廚房做早餐,圍在她腰間的圍裙是他們兩個人一起去買的,她身前的鍋子在煎蛋,油香味彌漫在空氣中。一旁熬著粥的砂鍋撲撲的冒氣,她用手去抓蓋子,卻被燙了一下,摸了摸耳朵又用毛巾蓋著去抓,這邊鍋上的蛋正等著翻麵,她又勻出一隻手來,最後見實在忙不過來,隻好把火關小……然後輕輕的吐出一口氣。
靠在門邊的蘇岱行輕輕笑了笑。
多麼生動鮮活的早晨。
蘇岱行過去從腰上圈著她。“早啊,蘇太太。”
她回身給了他一個吻。
吃完早餐後蘇岱行在臥室挑衣服,黑色的西裝,西裝,藍色的領帶,他把領帶遞給淺夏,淺夏接過來研究了一下。
其實淺夏沒有太多的經驗,大學時是不流行係領帶的,甚至連穿西裝也會被鄙視。蘇岱行找工作也相當順利,他麵試的時候隨意穿了一件T恤就去了。給他係領帶的經驗還是結婚的時候,他們去婚紗店試婚紗,蘇岱行執意要她打理……
回憶在此刻成了甜蜜的糖,淺夏折騰了好一會兒才折騰好,蘇岱行似乎並不太滿意的樣子,淺夏退開了些小聲的開口:“以後還有很多練習的機會。”
蘇岱行心情大好。
出門的時候天氣很好,小區花園裏的花像春天的陽光一樣盛放了,他們兩個的影子被扯得長長卻緊挨在一起形成了一團小小的陰影。
一路都很通暢,本區的民政局掩在一座古樸的建築物之中,所有的房子和樹木都帶著一種厚重的歲月感以及曆史的沉澱感。
幾年前他們就應該來個地方。蘇岱行想到這一點有些感慨。
結婚的地方和離婚的地方隔得並不遠,他們甚至共用一條走廓,但是兩者之間的氣氛卻差得有些遠,結婚處因為喜慶而顯得鬧轟轟,任何一對新人都是樂嗬著一張臉,而離婚處則顯得冷清多了,甚至偶爾有爭吵的聲音響起。
蘇岱行挽著淺夏的手坐在了等候區,她檢查證件的時候發現忘了帶錢。
昨天晚上整理這些證件的時候,蘇岱行上網查了之後不放心,把戶口本,身份證,相片,申請表所有他能想到的東西單獨用了一個袋子裝起來,早上走的時候拿了袋子卻忘了錢包。
淺夏問蘇岱行怎麼辦,難道他們還要再跑一趟。“我們差了九塊錢。”
蘇岱行死也不肯扯個證跑三趟。
他厚著臉皮向旁邊的情侶借。
印象裏蘇岱行可不幹這種丟人的事,淺夏不免覺得樂,然後不愛控製的就笑了出來。
蘇岱行罵她小人一隻。
淺夏擺擺手對那對情侶說不認識這個人。
蘇岱行摁住她的肩吻在她的唇上。“現在認識了吧,蘇太太。”他得意的微笑,眉眼微微翹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