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開水鍋上麵的蒸氣一樣飛起來就不見了,她輕輕搖著他肩膀:“為什麼?好好地,為什麼啊?”
譚芳一隻手捧著她圓圓可愛的耳朵和肩膀,皺著眉頭看她,好像有什麼事情不明白一般:“姑娘,你是真傻還是怎麼著?
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著急忘了我是幹什麼的了?我殺人越貨,謀財害命,我是土匪啊!”
“教我兩手,讓我入夥吧。”南一飛快地說。
“我出入深山老林。”
“我也去!我不怕冷,不怕苦,我早就討厭這裏了。”
“你爹娘怎麼辦?”
“我還有姐呢。再說誰讓他們沒生兒子!”
“你根本沒有良心!”
“我的良心早被你給偷走了!”
南一仰著頭,跟譚芳一句一句飛快激烈地辯駁爭論。可是忽然,不知在哪一句話上,兩人都閉了口,僵持住,他們發覺了這爭論的荒唐不經,他們互相看看,難以置信:我什麼時候認識眼前這個人了?我什幺時候成了眼下這個樣子了?
南一的手滑下來,垂著頭半天無話,又累又很狽又沒有辦法,譚芳從旁邊的椅子上拿過她的圍巾,套在她脖子上,一圈一圈的纏上:“都什麼時候了?你知不知道?”
“不知道。”
“下半夜了。”
“我送你回家吧?”
“嗯。”
“你帽子呢?”
“不知道。”
於是他把自己的帽子拿下來,扣在她頭上,南一被貂毛的邊兒遮住了眼睛,她向後扒了扒帽簷,嗅到他頭發清新的氣昧,她的眼淚又要掉下來了。南一狠狠地揉了一把眼睛,說話之前冒了個鼻涕泡:“我跟你說過事兒,你信不信都成。”
“嗯。”
“一共也沒見幾次麵,可我心裏是有你的。”
土匪把她的手牽起來,滿滿地握在自己的掌心裏,像有很多話要說,卻還是什麼都沒有講出來,隻是把她的手攥緊了,在寒冷的黑夜裏,一步一步地把她送回家去。
南一回家進門就被媽媽劈頭蓋臉地罵,肩膀上後背上挨了好幾下子,還是固執地一聲不吭。從來斯文開明的劉先生見小女兒下半夜才回家也急眼了,妻子動手他也沒攔,隻是追在後麵質問:“你跟誰在一起?!這帽子是誰的?你怎麼回事?南一,爸爸媽媽在問你話呢!”
南一回了自己房間,啪地一下把房門關了,和衣躺在被窩裏麵,把那帽子扣在臉上,打算從此以後再也不醒過來。
房門外麵的劉先生和劉太太相互看看,心照不宣地發現了一直以來都忽略了地事情:這孩子大了,怎麼說都該找一個好人家了。
每年從臘月二十開始到正月十五,別人準備過節了,確是王府管內外事務的李伯芳和大趙最忙碌的時候,各地門人佃屍親朋好友送來的禮物陸續運到,以愛新覺羅顯瑒的名義送出去的人情禮品也要按照等級高低,關係親疏安排好,派送到。王府一年到頭的消費簽單也都一一送來,越晚到的數目越大,有的單子的款額實在太高,李伯芳簽名的也不好使,要王爺簽字才行。那是彩珠訂的一輛德國車子,車子是年初訂的,九月份做好,十月份到貨,從上海上岸直接就運到山西她弟弟府上去。
賬房的人私下議論,那車子可比王爺自己的兩台還好呢。夫人可真是能禍害銀子啊!另一個會計道,這算是東西嗎?這個?她去年要的那兩枚綠寶石也比這車子值錢啊,還有王爺專門改建給她的那棟樓…
單子被送到顯瑒那裏去,他正跟明月打乒乓球,看也沒看,隻問了句是買給誰的什麼東西,然後二話不說就簽上字了。
下人們又議論了,主子待女人可真是慷慨大方啊,別說正牌夫人了,一年到頭,他那些相好的買胭脂水粉首飾衣服的單子不是也送來不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