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小鳳把南一的話一個字不差地學給了譚芳,又把他的帽子還給他。譚芳接過來,看看那帽子,半天不響,終於向小鳳笑了笑:“得了,謝謝妹子啦。”

不久之後,山貨店又換了老板,此後沒人再見到譚芳,直到好幾個月之後的初夏。此係後話。

南一的水痘好得差不多的時候,劉家來了一位客人,是董紹琪。紹琪帶來了鮮花和水果籃,跟南一說:“一直沒來看你,是因為我怕傳染,我從前沒得過水痘的。”

“哦。”南一沒精打采。

“想去看電影嗎?”紹琪問她。

南一抬頭看看他,心裏想:這人是怎麼了?想要跟她約會?她跟土匪的事情已經鬧得滿城風雨了,這個男孩還想要跟她約會?

“你,你請別人去看吧,招琪。”南一說,“跟我,去看電影,你在浪費時間。”

紹琪想了想說:“嗯,你還不舒服,對不對?好好休息。”

他說完沒坐一會兒就走了。幾天之後卻又來了。

拒絕指認土匪譚芳的東修治沒有回到原來囚禁他的那個房間,他被關進了真正的牢房,作為外國人和證人的優待被一並取消。牢房肮髒不堪,惡臭難聞,飯菜生蛆,還有牢頭不時尋釁打架。

一天半夜,修治正熟睡,忽然覺得身上發涼,坐起來一看,鋪蓋沒了。這間牢房裏麵算上他還有三人,人高馬大的叫老劉,喝稀粥時嗤嗤溜溜地舔碗,還曾在修治的窩頭上吐痰,他脖子下麵枕著一個鋪蓋,身上還蓋著一個。修治伸手要把老劉身上的那個拿過來,卻被他抓住了手腕子。另外兩人忽然從後麵上來,在他頭上蒙上被子就開始拳打腳踢。修治被被子蒙著,手臂不得伸展,慢慢蜷縮起來,忽然看準了襲過來的一隻腳,硬伸開雙手狠狠攥住那腳踝便向下撈,他不顧頭臉後背遭受重擊,使出死勁兒撈那隻腳,到底把那人拽倒,正是老劉,修治撲上去照著更嗓咽喉揮拳。另外兩人如何打他,修治全然不顧,隻抓住這一個住死裏打,他少年時就學過格鬥,再加上愛好體育體格健壯,每記重拳皆擊在對方死處,沒出幾下,打他的人停下手,上來扒他,修治已經打紅了眼睛,全然不管不顧,直到獄警進來,幾個人才把他拉開。那老劉四肢亂蹬,被抬了出去。修治拿了自己的鋪蓋倒頭睡覺。

老劉還不知生死,第二天就有人替他報仇。在監獄的院子裏放風的時候,頭臉帶傷的修治正看兩個老頭子下象棋,棋盤忽然被人推翻在地上,幾雙手從後麵把他硬生生地摁倒,他們幾裏哇啦教訓他的話,他又聽不懂了,手上暗中用勁兒,一點點地掙紮到了口袋旁邊,慢慢把鋼筆拽出來。對麵說話的人停住了,看著修治手裏這個模樣考究漂亮的東西,以為他要孝敬,伸手過來接,說時遲那時快,修治拔掉筆帽,一隻手抓住對方的手指,另一隻手用了全力把鋼筆當做釘子狠狠地摜了進去。那人鮮血橫流,疼得殺豬一般的嚎叫。此後偌大個監獄,再沒人惹這個日本人,再沒人朝著他的飯菜吐口水或者搶他的鋪蓋了。

事已如此,修治沒有後悔過。自己想過若是汪明月第二次再請求他做一樣的事情,他也不會拒絕。她隻是來提要求。由他自己選擇。其結果與她無關。這樣久了,反而覺得牢獄生活有些別樣生氣,不生病不鬱悶不用過多思考,他每日清晨用冷水衝洗,在這寒冷陰暗的監獄裏麵,食不果腹,衣不蔽體,人卻反而恢複了動物一樣的凶猛強悍。

忽然有一天,有人開了牢門帶他出去。直走到監獄大門口,人出來,門在後麵合上。修治回頭看看,再看看街麵上的車水馬龍和化掉的雪水,於是明白自己被釋放了。

一輛車子停在那裏等他,司機下來給他開了門,修治走過去,看見車子後座上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