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短暫卻真誠的交往,此後直到滿頭白發,兒孫滿堂,也不會再忘記了。
修治看著百合子,他有些猶豫自己這樣做會不會不恭敬,良久還是伸出手,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他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汪明月。
大廳中央的燈光忽然熄滅,牆壁邊緣暗黃色的燈光亮起,樂隊的四位提琴手點燃了樂譜架旁邊的蠟燭,接著開始演奏起一支年代悠久的歐洲民歌,人們低聲交談,場地中央有人步履優雅地跳舞,在酒香浮蕩,音樂悠揚的空氣裏,修治忽然在角落裏看見了汪明月。她坐在一把高腳椅子上,拄著下巴,側耳聆聽,暗自出神。壁燈的光亮自她身後穿來,修剪出美麗的側影。
修治轉過身,仰頭飲幹了杯中酒,香檳清冽香甜的氣昧洋溢滿口,蕩漾在胸膛中。
第四十三章
“這是一首歌,有歌詞的,你聽過嗎?”
明月坐直了身體,看清楚是東修治,卻沒有多少驚訝,笑一笑:“不知道我們聽到的,是不是一首。”
“多少次掙紮,隻為了追尋你的芬芳。你的每根剌呀,帶給我多少創傷……本來是保加利亞的一首古代詩歌,被英國人譜上曲子,名字就叫做《玫瑰》。”修治慢慢用日語讀到。
“上中學的時候,老師教過英文版本的詩歌。”明月說,“當時我就非常喜歡,同學們還學著唱。”
修治伸出右手:“這是慢四步,可願意跳支舞?”
明月同意了,把手給他,修治帶著她步入舞池,兩人隨著音樂相擁起舞。
這個場景發生在1926年早春的奉天城。
一個國家對另一個國家的貪婪和欲望還沒有表現得那樣明顯,戰爭還在軍人和商人們的腦海裏醞釀,現實中局麵堆持著相對緩和平靜。
一個來采訪的記者拍下了一對年輕男女相擁共舞的側麵照片,發布在第二天的晚報城市生活板塊上,照片上他們的麵孔是模糊的,但是從側麵的線條和身體的姿態可見他們正當盛年,儀容端莊美麗。男子的身體微向前傾,女子稍稍仰後,微妙地表征了存在於他們之間的傾慕與被傾慕的關係。
此事距今已經有八十五年的距離了。
寫故事的作者隻能在沈陽市圖書館舊報檔案的影印材料中看見這幅照片,它原來大約隻有半個手掌大小,被幻燈機投在白板上被放大成了半張桌麵那麼大,能看見紙張上麵祖糙的紋路和發黃的砂點。
我的斜對麵有一位老先生戴著老花鏡,手裏拿著放大鏡在看七十年代的雜誌。
星期六的上午,圖書館裏麵人很少,這間閱覽室裏,隻有我跟這位老先生。
我頭有點疼,之前的晚上跟兩位單身的女性朋友去了夜店,其中一個過二十八歲的生日,我們存心要好好慶祝瘋玩一下,進去就要了十五杯勁頭十足的雞尾酒,精致的酒杯被碼在鏤空的小箱子裏麵,3*5排列,液體的顏色鮮豔絢爛,正如城市的夜生活。
2011年的舞廳夜店,我們不可能聽到用提琴演奏的來自歐洲的民歌。男人和女人手臂相擁,身體卻隔著禮貌的距離跳慢四,更是不可能。昨晚上唱歌的是一個黑人女士和她的三人樂隊,為了配合在高處繞著銅管領舞的兩位女耶,鼓點的聲音能把一個不喜酒的人的心給震出來。舞池裏麵男男女女親密相擁,禸體的接觸和摩攃哪怕隔著衣服,也會帶來奇妙的一筷感,尤其他們之間大多數是初相識,甚至是陌生人,轉頭就再也不見。
音樂美酒,輕歌曼舞是年代太過久遠的追求愛戀的方式,高貴浪漫,但是已經過時。
我仍在看這張照片。心想刨除時代政治等種種因素,我若是故事中這女子,我也會更愛這個人多一些。溫柔會讓一個男人性感無比。更何況,她從小就缺乏向往的,就是被人溫柔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