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文錚的眼,微笑道:“殿下如此有興致,讓謝某也不由得來了興趣,不如我也來擲一把?”他一邊說話一邊鬆開握著匕首的手,露出匕首把手上兩個古樸的隸書“秋水”。
文錚的眼睛頓時一亮,咽了咽口水,搓了搓手,一眨不眨地盯著那把匕首,有些不敢置信地問道:“這,這當真是秋水?你要用它來賭?我們,我們可不能耍賴!”
太子哥哥冷冷一笑:“殿下把謝某看成什麼樣的人了,既然在下下了注,自然不會後悔。”
“那好,你擲!”
我看著文錚十分豪氣地將骰子朝太子哥哥手中一送,忍不住連連搖頭。我這位大哥可不同於宮廷中的尋常王室貴族,當初領著我偷溜出宮在賭場裏混過不少時日,文錚那點小把戲在他麵前就如同瘸了條腿的三腳貓,不用看也能猜到之後的結果。
果不其然,三個鮮紅的點在文錚驚訝和不解的目光下靜靜地躺在了碗中。
太子哥哥也不看我,麻利地將桌上的戰利品收好,不知有意還是無意,文錚麵前那炳金光燦燦的九龍杯留在桌上,一動不動。
待得太子哥哥的身影消失在門後,文錚這才恍然醒悟般摸了摸腦袋,衝我道:“真奇怪,我怎麼總覺得你大哥比我父王還威風,隻要他在一旁,我連呼吸都不敢大聲。他以前真的隻是個教書先生嗎?”不待我回答,他又眨眨眼睛,賊兮兮地小聲道,“你偷偷告訴我,他是不是混江湖的,不然,怎麼滿身殺戮之氣,還有,一個教書先生還會賭錢,未免也太奇怪了。”
我同情而愧疚地望著他,太子哥哥行事一向冷靜,應該不會太難為他吧。
一連三天,文錚不見蹤影,太子哥哥也似乎對我避而不見,我終於意識到,事情的發展有些脫離了我的控製。到了第四天傍晚,文錚忽然心急火燎般地衝進王府,說是剛領了聖旨,要領兵遠赴邊疆,特來與我辭行。
我旁敲側擊地問了,得知正是五哥在朝堂上力薦所致,更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測。看著文錚因為興奮激動而微微發紅的臉頰,我又是自責又是愧疚,竭盡全力地想要說服他向雍帝推辭,可他滿心都是大丈夫就該征戰沙場保家衛國之類的大道理。到最後,甚至對我消極態度產生了質疑,責問起我來,這笨熊哪裏知道這其中曲折的原理。
五哥待文錚還是極好的,不僅手把手地將自己領兵作戰的經驗一一告知,還將其旗下好幾位得力將領調入文錚軍中,輔佐監督。文錚雖初生牛犢,經驗不足,但有這些人在一旁輔佐,就算不能掙得軍功,也不至於兵敗身險。更何況,文錚也不是扶不起來的蠢人,有五哥和大哥等人在幕後支持,定能迅速成才。
半月後,文錚率領精兵十萬自京城出發,開赴甘州邊疆。
我立在城樓之顛,目送蜿蜒的大軍緩緩遠去,漸漸消失在渭水之側。看笙旗展展,聽戰馬嘯嘯,我長歎一口氣,對天祈禱,惟願文錚能平安歸來。
從城樓下來,一輛不起眼的黑色馬車在我身側停下,車簾掀開,露出太子哥哥俊朗的眉眼。他朝我伸手,麵色如常,我利落地扶著他的手一躍而上,落下簾後,依在他身邊坐下。
他卻不看我,目光直視麵前厚重的車簾,虛無而遊離。
我心中有些打鼓,忍不住偷偷瞥他幾眼,隻見他表情肅穆冷漠,不知到底在想些什麼。
車裏氣氛僵持著,誰也不說話。以前不是沒有鬥氣爭吵過,就算是我們的關係還是兄妹時,每一次都是他先主動服軟認錯,有時候還會千方百計地尋來些市井笑話說給我聽,像今天這樣讓人窒息的沉默,是從來沒有過的事。
他生氣了麼?我心想,欺瞞在先確是我不對,可是,他這樣公報私仇也實在過分。文錚是我的朋友,雖然早知道太子哥哥心機深沉,可是,總不習慣他對我身邊的人用計。
不知過了多久,他輕咳一聲打破沉默,柔聲道:“以文錚現在的情形看,若無軍功在身,絕無晉升親王的可能,更不用說問鼎王位。梁國還有很多事情等著我去做,大哥沒有太多時間留在這裏等。”
“我知道。”我低聲應道,畢竟在宮中長大,這些道理怎會想不透,隻是,心裏頭總是有一層硬硬的坎兒過不了。
側首望著太子哥哥如同大理石雕刻而成的俊朗側臉,胸中竟有萬種思緒一齊迸發。麵前的這個人,我所愛的這個男人,每一個眼神和表情甚至是臉上的紋理都是那麼的熟悉,大多數時候不用猜我就能知道他要說的話,他的所思所想。我深深地愛著他,正如他愛我一般,就算為了對方失去生命也在所不惜。
不知是不是愛得越深,所以想得越多,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我腦子裏竟然偶爾會閃過一些不該有的想法和念頭。我努力地想要把它們趕走,可是越是這樣就越是心煩意亂。尤其是最近他總是有意無意的躲避,讓我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的將來,懷疑起他對我感情來。
察覺到我異樣的眼神,太子哥哥終於轉過臉來,靜靜地看著我,唇微動,似欲言。
車微微一個踉蹌,穩穩地停住,馬夫低聲喚道:“公子,已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