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愛開玩笑,不過,你的確很像我的一位故人。她說話就像你這樣坦率,隻可惜——”方才的笑顏瞬間凝固,他的眼睛裏有深切的哀傷一閃而過,毫不掩飾。
腦子裏有東西滑過,我想抓住,它卻一閃而過。靜默了一會兒,於遷又笑起來,道:“我這是在做什麼,沒由來地跟你說這些。”說話時轉過臉去,我分明看到他眼睛裏晶瑩的光亮。
於遷待我十分客氣,除了不能出門,其他要求,幾乎是有求必應。我對他的看法也在這幾日有了很大的改變,以前因著太子哥哥和婚約的緣故,再加上他在諸國四處遊說,對他十分反感。可相處了幾日,才發現此人並非奸邪之徒。我不明白的隻是,他既然是世家之後,又身居要職,為何要屢屢與太子哥哥為敵。眼看著太子哥哥即將登基,莫非他還指望著皇後能變法麼。
可是我的問題他從來不回答,每每一談到這個話題,他就不動聲色地顧左右而言他。也不知如今到底藏身於何處,住了好幾日,仍沒有等到太子哥哥他們的音信,心裏難免有些焦慮。
三天後的早晨,於遷通知上路。
我不知道他心裏到底在做什麼打算,我的身份從宋國的周芙蓉到雍國郡主,變換得讓人摸不著頭腦。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我與太子哥哥之間的感情,莫非於遷正是因著這個緣故將我脅持,以求脫身?
韓城戒備森嚴,途中時見巡邏的衛兵往來穿行,為了防止我大聲呼叫,於遷給我下了藥。不僅如此,他還使人在我臉上塗了厚厚的一層油彩,於是我搖身一變,就成了個人老珠黃的老媽子,還被於遷稱為“姑姑”。
至於於遷,他那絕世的容貌也隱於厚厚粉彩之後,露出一張平凡而憨實的臉。
出了城,我分明聽到於遷鬆了一口氣,自己心中卻是暗暗歎息。一旦出城,獲救希望更添渺茫,我與太子哥哥重逢之日,不敢妄想。
出城後不久,馬車在官道旁的一家茶館稍停。這茶館位於韓城外約二十裏處,前往京城的客人們多在此歇腳喝茶,小小的茶館竟然坐滿了人。
沒有位子,夥計熱情地招呼我們進裏屋坐,見於遷毫不懷疑地往裏走,我這才想到,原來他們是一夥。
屋外熱鬧喧嘩,屋裏則是另一番景象。
矮幾上一杯清茶嫋嫋地冒著熱氣,上好的當窯白瓷茶杯,茶香清新沁人,便是韓城的頂級茶樓也不常見。簾後的人緩緩起身,折過身來,臉上蕩出熟悉的笑容。
“容汀,好久不見。”
第二十二章 成眷屬
小皇帝就這麼遂不提防地出現在我麵前,即使我的鎮定功夫再好,也難免震驚。或許,再叫他小皇帝實在不該,他早已不是最初我所認識的那個簡單單純的小皇帝舅舅,而是一個真正的皇帝。
“多謝於公子將朕這個不聽話的丫頭送回來。”他嘴裏說著感激的話,可連眼角都不曾對於遷看過一眼,其中的不屑與輕蔑,不言而喻。
但於遷卻不氣不惱,若無其事地朝他笑道:“總算是不負陛下所托,不過——”
“你放心,”小皇帝打斷於遷的話,淡然道,“朕既然答應了你,自然說到做到,君無戲言。”
於遷似是鬆了一口氣,麵上露出欣然神色,末了朝我看了一眼,目中一片郝然。我忿忿地目視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口,忍不住冷笑。
“容汀見到我似乎不太高興。”他走到我的麵前,微微一笑,手指勾上我的下巴,動作輕浮。
我沒有生氣,隻是看著他笑,我們認識那麼久,就算他再善於偽裝,可有些事情,是怎麼也裝不來的。我說,“陛下,我們好久不見。你可好?”
他搖頭:“我家小容汀一聲不吭就離我而去,我怎麼好得起來。”他沒有自稱為朕,這讓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宋國皇宮那段日子。無論如何,他待我都是極好的。
於是苦笑搖頭,道:“陛下您說話了麼,容汀公主過世已久,民女是周芙蓉呢。”
“芙蓉?”他拉著我的手,十分親昵的表情,“這名字不適合你,我還是喜歡容汀,你若不愛,那就隻有喚你——玉娉了。”他說到最後嘴角一彎,笑意隱隱。
他能查出我的真實身份並不奇怪,若是知道我離魂之事,便是於遷也能猜到我的身份。更何況他乃一國之君,手下的細作諜報數不勝數,畢竟,我與太子之間的那段感情,並不是無人知曉的機密。
“想不到大梁國的官員竟然與陛下關係匪淺,卻不知您費盡氣力將玉娉找來所為何事?”聽他兩個話裏的意思,似乎二人達成了什麼協議。否則,區區一個宋國,怎麼會被梁國人看在眼裏。
他卻不答,朝外頭輕喚了聲來人,馬上有兩個乖巧的侍女進屋,一個手裏端著銀盆,另一個手中則是一套華服。
洗淨了臉上的藥物,看著鏡子裏熟悉而陌生的臉,我不由得苦笑連連。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我不再喜歡照鏡子,每次對著鏡子裏那張似是而非的臉,總是太多的不習慣。短短三年時間就換了三個身體三張臉,感覺實在是不太好。
換好了衣服,馬上就被送上了馬車,這城畢竟還是雍國地界,他們不敢馬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