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威府昨日下過雨, 雨停後,天氣不再那麼悶。
雕花拔步床上,蘇明嫵舒服地翻身伸了個懶腰, 和羅熏香沁入被褥, 幹燥微暖的柔軟將她包裹,仿佛置身在厚厚綿綿的雲層。
她悠悠睜開眸,眨了幾下, 眼前是熟悉的珠簾與屏風, 應當是符欒後半晚將她送回的樟月殿。
“王妃, 您醒了呀。”
綠螢蹲在牆角,看到蘇明嫵睜眼,站起來走近, 歪著頭小聲:“王妃, 桌上是不久前送到的信,奴婢先替您去拿竹鹽和牙具。”
“昨晚王爺何時來的?”
“唔...好像都快平旦了, 王爺沒多停留, 據李管家說, 漠池府那裏又鬧,有個姓崔叫什麼的軍師大人, 騎快馬趕來在門外等見呢。”
“嗯。”
蘇明嫵曉得崔玨,是個對符欒忠心且厲害的人物,她起身披了間外衫, 回頭詢道:“漠池府裏, 是說北羌來搗亂嗎?”
綠螢傻傻地回答:“王妃,奴婢, 奴婢也不懂這些...”
蘇明嫵笑了笑, “嗯, 去吧,拿洗漱物什來,我先看看信箋。”
“是,王妃。”
今日雨過天晴,綠螢走之前把殿門和窗牖全都敞開透透大氣。
殿內寬敞明亮,蘇明嫵坐到桌前,信是陸景山寫來的,有兩件重要的事,其中首件是之前早已使得她心煩的漕運司大船配額。
陸景山的意思,漕運司上下打點不難,難的是,商船想換大船有個首要條件,就是坊中所有小船須得同時運滿貨物出倉,以示經營發展至瓶頸亟要突破。同時,這也是為了避免河道擁堵的有效限行措施。
然則現在京華、江南稍大點的客源皆被熊、管兩家壟斷,陸家接的都是街頭巷尾的零碎活計,每次滿打滿算出三條船是撐頂。
蘇明嫵覺得這事隻能從長計議,寄希望於她的藥材能做大,然後自己‘接濟’自己。
“王妃,您沒想過直接尋王爺幫忙麼?”
綠螢已然搬著銅盆進來,她聽王妃在那讀信,忍不住問了句。
蘇明嫵搖頭,認真地說:“不行,這樣對王爺不好。”
河道運物此類經營,與漕運密切相關,京華上麵的人盯得很緊,蘇明嫵絕對不會拿雍涼王妃的身份玩笑,要不然,當初也不必那般迂回地用假身份往來書信。
綠螢看到她神情,忙道:“是,是奴婢錯了。”
蘇明嫵拿起竹鹽,歉意地拍了拍她的肩,“我不是針對你,我知道你是隨口問問,怎的老將認錯放嘴邊,以後不要這樣。”
漱洗完,她繼續看信的第二頁,方才被打斷談天,她還沒看完呢。
總算第二件事是個好消息。
蘇明嫵讓陸景山去京華的臨縣鄉裏收了些廢棄卻還能用的水車,這次會順道運送過來。
論起來,她對前世的記憶並不是連貫深刻的,偶爾因為見聞才會想起些,比如上次去古岷縣看到水車,她便想起前世,兩年後的涼州將會遇到場旱災,四個府內持續八月不降雨水。
這裏不比江南富庶有屯糧,她記得符欒當時應付的很吃力,四城餓殍遍野,羌戎騷擾,他還得抽身鎮壓亂民。
蘇明嫵重活回來最初的打算是隻顧自己,隻是當真想起此等天災,她根本不可能完全袖手旁觀,更重要的是,她對這裏已然多了份別樣眷戀。
蘇明嫵寫了張字條,並著這封信走到綠螢身側,遞給她道:
“綠螢,你將這封信給折風,讓他到時做準備去碼頭接應,水車需送往黎潁府,漠池府,西昌府,興皋府重建。”
“供給咱們藥材的幾個縣優先,隻不過,他們每用一次,都得挖山裏上好藥材等量換才行。”
涼州不是沒有大河流經過,隻是很難取水利用,草木也種得少,水車這樣的稀罕貴物件能用山品來換用,當地居民當然會願意。
眼下未到災禍,蘇明嫵想得是能利用還得利用,她的水車也是花錢買、花錢運來的,做善事總歸盡量不蝕本吧。
還有兩年,她可以慢慢搜羅各地便宜好用的水車來,用船的空餘地方運送,積少成多,到那時候給符欒減輕麻煩,也希望百姓們過得不那麼可憐...
午時後,蘇明嫵用完午膳,綠螢給她切好白蘭瓜,在彩陶蓮葉盤裏擺出了好看的花型。
“王妃,您要努力吃,偏殿還有成堆的甜果,奴婢都把快壞的扔了好多,還是堆的滿滿的。”
“我吃不完的,你分點給蕙香她們啦。”
蕙香也在樟月殿,她性子膽小安靜,跟最初的綠螢似的,最怕見到符欒,所以平常蘇明嫵就讓她做些備膳收納的事,不用留在隨身伺候。
綠螢不願意,“王妃,王爺給您的,奴婢們哪敢碰,還是不要了,靠您再努力努力。”
蘇明嫵笑道:“...符欒哪有你們說的不講理啊。”
“王爺是隻對您例外,李管家告訴奴婢,他都甚少看到王爺的好臉色。”
蘇明嫵聽到這種話,心裏自然是甜滋滋,轉念一想,她好像都沒為符欒做過事,想著想著,她嘴裏的瓜都不那麼甜了...
“綠螢,今日六月二十六...那就是,還有九天,九天王爺就要啟程出發。”
綠螢手上閑不住,正在擦屏風旁的紫檀木卷幾,抬頭應了聲:“是呀。”
蘇明嫵安靜了大概有兩炷香,有了想法,“綠螢,我有事吩咐你,對了,還要讓李泰慶把王爺身邊的刀疤臉叫過來。”
綠螢把擦布收起,“王妃,要不您先說說對奴婢的吩咐,奴婢心裏受不得有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