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3)

能夠有大口喝醉燒酒的日子,能夠壯烈、酩酊,能夠在中午,在鍾表滴答的窗幔後麵,想一些瑣碎的心事。——多多《能夠》

那天晚上的電話兩個人默契地都沒有提起,仿佛一個安靜虛幻的綺夢。

時間就這樣不緊不慢的過著,黎歌忙著上課,做陸楠潛的助教,偶爾因為在一個問題上意見不合和他爭執,然後被他毫不留情地懟回來,陸楠潛也會時不時在黎歌從實驗室出來時捎她回家,日子忙碌充實而快樂。

一場秋雨一場涼,轉眼進入深秋,天氣愈發寒涼,黎歌縮在被窩裏默念:春困夏乏秋打盹冬眠,我這是從秋打盹過渡到冬眠。

反正是周末,多睡會陸楠潛應該不會說什麼。

偏偏有人不放過她,黎歌手機響起來,她摸過來一看,隻愣住了一瞬間,還是接起來了:“爸爸。”

電話那頭安靜了一秒才出聲:“是我,我是媽媽。”

黎歌張了張嘴,終究還是含糊地叫了聲媽媽,聲音低的讓人聽不清。

電話那頭信號不是很好,傳來滋滋的電流聲,黎歌生怕電話斷掉,急忙問道:“媽媽,你們現在在哪?”

林杉報出一個國家的名字,隨即又說:“你應該沒聽說過。”

黎歌沉默,她以前地理學的很差,自從父母去非洲援助後,她把非洲地理研究得透徹,隻是這些他們都不知道。剛才林杉說的國家,是世界上最貧窮、衛生條件最差、hiv感染率最高的國家之一。

林杉聽她這邊安靜下來,又繼續說:“你現在有空的話,回趟家,去閣樓書房把《duale reihe anatie》寄過來。”

黎歌有些驚訝,林杉對家裏閣樓上的絕版書愛惜得很,黎歌毛手毛腳,每次她去書房閣樓,林杉都要仔細叮囑一番,她疑惑地問道:“掃描下來發傳真過去不行嗎?這本書是絕版書了,萬一郵寄路上丟了……”

林杉打斷她的話:“掃描版的不清楚,這裏電力情況也不是很好,晚上會看不清。我這裏有個特別好學的小姑娘,勤奮上進,我願意培養她,一本書算不了什麼,你有空去家裏取一下。”

提到那個小姑娘,林杉的語氣裏說不出的驕傲欣慰,黎歌聽的心裏發酸,隻有這樣的人才能得到媽媽的認可吧。

黎歌努力地調整情緒,不讓林杉聽出她的低落:“好吧,媽媽你們在那邊還好嗎?”

那邊有人叫著:“sandy,help!”

林杉匆忙丟下一句:“這邊還有事,有事再聯係。”

黎歌看著熄滅的手機屏幕苦笑,她總是那麼忙,忙到沒有空告訴她他們在那裏過的好不好,忙到來不及問黎歌過的好不好。

畢竟母上大人有令,黎歌不敢不從,她起床換衣服,外麵天陰陰的,灰蒙蒙的一片,陽光也難以穿破陰霾。

黎歌套上黑色的大衣,沉悶的顏色,沉悶的天氣,沉悶的心情。

剛走出小區沒多久,就看到小區門口有幾個電視台的人扛著設備在采訪路人,不知道又是什麼無聊的話題,黎歌打算繞行。

她剛剛準備快步走過,那邊接受采訪的路人正好說完,負責采訪的記者轉過身,攔住了黎歌,舉著話筒說道:“您好,請問可以耽誤您幾分鍾,談談你對……”

女子舉著話筒的手微微垂下,臉上血色退了大半,微張的唇有些不自然的慘白,語氣顫抖,帶著不確定:“黎小鴿?”

黎歌這才仔細看麵前的女子,雖然化了端莊穩重的妝容,卻難掩眼神裏的靈動狡黠,鬢邊別著一支熟悉的山茶花發夾。

對著那人的期盼又緊張的神色,最終黎歌還是輕輕開口:“是我,映虞,好久不見了。”

陸映虞的眼圈迅速泛紅,她別過臉快速擦了眼淚,拉住黎歌的手,微微顫抖:“你……回來了。”

黎歌捏了捏她的手,淺淺的笑:“是啊,我回來讀研了。等你采訪結束,找個地方坐下說吧,你先工作,我要幫媽媽寄點東西,晚點明社璞齋見吧。”

說完,黎歌欲抽手,卻發現陸映虞拉的更緊,黎歌有些不解,陸映虞的聲音卻似帶上哭腔:“小鴿子,你別走,我怕你一走我又找不到你了。”

當年,不過是一個轉身,命運就給他們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她們之間裂出天塹,陸映虞再也聯係不上黎歌,如果沒有今天的偶遇,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次遇到。

黎歌對著昔日密友的眼睛,終於沒能說出拒絕的話,隻好點了點頭,陸映虞的臉色才轉好,她指著路邊的那輛白色小汽車,對黎歌說:“外麵冷,你去車裏等我吧。”

黎歌點頭,緊了緊身上的大衣,自己在這也會影響映虞工作,陸映虞一路目送著黎歌坐進車裏,才繼續剛才的采訪,心神不寧的樣子,總是回頭看黎歌,直到看到黎歌安靜地坐在車裏,才安心繼續采訪。

陸映虞是陸建國大哥的小女兒,陸楠潛的堂妹,同在一個大院,也是黎歌最親近的閨中密友。

黎歌並沒有等很久,陸映虞就結束了采訪,和同事說了幾句什麼,就朝著黎歌走過來。

明社璞齋處在鬧市深巷中,大隱隱於市。還沒到巷口,車就開不進去,於是下車步行,映虞去停車,黎歌就站在巷口等她,一切似乎還是舊時模樣,高高的圍牆,半掩的門扉,有一種隱於浮世的神秘感。以前黎歌和映虞放學時閑逛,被一隻跑來跑去的大肥橘吸引,才無意之間發現了這間小店。

敬日月之明,懷璞石其心。原本是兩個年少愛鬧的女孩子,也不由喜歡上這裏。

陸映虞停好車以後一過來,就看到對著巷子發呆的黎歌。

她駐足不前,看著不遠處的黎歌,心裏湧起一陣酸澀,黎歌走了以後她再也沒來過,怕忍不住想起從前時光,怕傷疤被一次次血淋淋地揭開。

黎歌感覺到映虞的眼神,雖然背對著她,目光就像有極強的穿透力,情感複雜,如芒在背。黎歌轉過頭對她笑:“雖然你換上了高跟鞋,我還是一下子聽出你的腳步聲,走吧,咱們進去。”

映虞點了點頭,拎上包走上前,兩人之間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這頓飯吃的尤為沉默,兩個人都隻點了簡餐,黎歌沒吃早飯,陸映虞采訪了一上午,都有些餓了,隻顧著吃著碗裏的飯,誰都沒有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