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2 / 3)

黎歌先吃完,拿過菜單,點了一壺正香小種,茶香氤氳,蒸騰起的水氣嫋嫋,圓形的玻璃窗外是灰蒙蒙的天和蕭瑟落葉,有幾棵不耐寒的樹木已經光禿禿的,更顯得寂寥。

黎歌托著腮,心想,冬天快要到了。

“黎歌,你現在在哪?”

對麵的陸映虞冷不丁的一句話,把黎歌的思緒拉回。

黎歌回神,發現映虞已經吃完了,桌上也被收拾好,她驚覺自己神遊太久了,抱歉地笑笑:“我現在在s大讀研,你呢?”

陸映虞握住麵前的杯子,感受玻璃杯透過的溫度,歎了口氣開口道:“如你所見,我現在在報社做記者。”隨後報出一個報社的名字。

黎歌舒展眉眼,笑吟吟說道:“你一直想做記者,這是你小時候的夢想,現在得償心願了,還歎什麼氣。”

陸映虞神情鬱鬱,低聲說:“我爸和我哥都不太願意我做記者,雖然在我的堅持下不得不妥協,但是……我被安排的明明白白,基本不讓我碰時事新聞,整天讓我去負責街頭探店,當季彩妝新品,流行趨勢這一類,簡直頭大。上次我要求換部門,結果就讓我回了一個月的讀者來信,都是家長裏短雞毛蒜皮的小事,什麼老公出軌啦,婆媳問題啦,簡直頭大,我認真地給他們提了中肯的意見,結果收到無數投訴,然後我又被調回來了。”

不用說,黎歌都能猜到陸映虞是怎麼得罪讀者的,大概用她一貫的直線思維:能過就過,不能就離。

黎歌倒是很能理解映虞的家裏人為什麼不讓她去做記者,陸映虞從小的夢想源於她的母親,一個優秀的戰地記者,她常年奔波於戰火硝煙彌漫之地,拍下了了許多戰地真實情況的珍貴照片,卻不幸犧牲了,黎歌沒有親眼見過映虞的母親,卻曾見到陸伯伯深情凝視像框中的美人,纖瘦高挑,卻充滿了力量感,眼神溫柔而悲憫,如荊棘叢中傲立的烽火玫瑰。

也許正是因為這樣,在黎歌的父母去非洲支援,黎歌被送到陸家以後,陸映虞格外願意親近她,多少有些同病相憐。隻是黎歌怎麼也想不通,映虞從小缺乏母親的關愛,卻還是願意繼承她的遺誌,而自己完全忤逆父母,不願去學醫,直到現在林杉還深以為憾,母女關係在冰點徘徊。

她不得不承認父母的偉大,但她天生做不了一個偉大的人。

麵對陸映虞的沮喪,黎歌安慰她:“你還年輕,又剛入職場,以後會有機會的。”

陸映虞勉強笑了笑,這是客套話,沒想到有一天她和黎歌之間也會這麼生疏,於是她換了個話題:“黎叔叔和林姨還在非洲?”

黎歌點了點頭,低頭喝了口茶:“今天上午媽媽還打電話給我,讓我寄點東西過去。”

陸映虞眼中露出羨慕的神采,黎歌不由啞然失笑:“不如咱倆換換,你做他們的女兒好了,還能做隨行記者。”

陸映虞也笑起來:“這可不行,那你和我二哥怎麼辦?”

此話一出,黎歌的笑意就凝固了,陸映虞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說錯話,無措地咬唇,滿眼的歉意,囁嚅著很久才開口:“我……對不起。”

黎歌一怔,笑著搖了搖頭:“沒關係,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陸映虞愣愣地看著她的眼睛,黎歌平靜地仿佛在講一個與自己毫無關係的事情,為什麼會事情會變成這樣,四年前的那個夏夜再次浮現在她的眼前,映虞的心像被狠狠攥緊了,揪心的疼,那些歡聲笑語的時光都不在了,江姨去世,陸楠潛和黎歌相繼離開,都是因為自己的一時衝動與任性。

她伸手抓住黎歌的手,一滴眼淚落在黎歌的手背上,終於泣不成聲:“黎歌,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安靜的茶室隻有陸映虞壓抑的啜泣聲,黎歌看著兩個人交握的手,想說些什麼,卻陷入更深的思緒,為什麼會到這個地步呢,因為映虞還是因為自己,隨著她回來,故人重逢,那個難以啟齒的秘辛,痛苦絕望的夏夜,終於還是要浮出水麵。

陸映虞哭的昏昏沉沉,腦袋發脹,她真心的感到痛苦和後悔,她又想到那天晚上,“舊巢”被清,被圍得像個鐵桶,所有人都被清出來,唯獨不見黎歌,她被警察攔著,又吵又鬧也沒用,陸楠潛和陸楠淵的電話都打不通,直到陸楠潛抱著人出來,身上被蓋的嚴嚴實實,一塊紅色裙擺露出來,是黎歌的,她頓時就要撲上去,立即就被拉住了,她轉頭,陸楠淵的臉色是她從未見過的厲色,鉗著她的大手像鐵一樣,她大怒:“哥哥,那是……”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被陸楠淵捂住嘴巴,聲音寒意十足:“你想讓人都傳出去嗎?”。此後,除了二嬸的葬禮被放出來,其他時間被關的嚴嚴實實,直到被放出來,恍如隔世。

迷迷糊糊之間,她聽見黎歌的聲音清冷又迷茫:“映虞,我從來沒有怪過你。”

我隻是……沒有辦法原諒我自己,即便不是那天在酒吧碰上,蔣同也會找其他機會對黎歌動手,那天一連串的事情就像多米諾骨牌,一發而動全身,隻砸的她措手不及,如今回想仍是一團亂糟糟,為什麼最後會到現在的境地,黎歌的指甲掐進手心,深深的歎息。

到底錯在哪裏?是不該理會蔣意,還是不該惹上蔣同,亦或不該答應映虞去酒吧看看,或者是不該在那個時候打電話向陸楠潛求救?

黎歌靜靜看著窗外,不知他們坐了多久,灰色的天轉暗,如果今天有太陽,那此時的陽光應該正在西沉,落在對麵樓的天台上,紅的像一顆水果糖,渲染周圍的天空一片橙紅。這可惜什麼都沒有,黎歌看著窗外,心中一片荒蕪。

黎歌動了動手指,被映虞的手握的有些麻,陸映虞以為她要抽手,握的更緊了,眼神倔強又脆弱,哭的太久了,眼睛紅紅的,像隻兔子。

黎歌心裏一軟,無奈地朝她笑笑:“我就是想問問你用的什麼化妝品,居然還沒脫妝。”

陸映虞還含著眼淚,又撲哧一聲笑出來,黎歌握了握她的手,開口道:“坐了一下午,好餓,咱們出去吃點別的吧,順便把你的睫毛膏安利一下,我也要備一支,下次再惹老板生氣的話,我就畫個楚楚可憐的妝哭給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