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流上方有一條小小的瀑布,細細的涓流順著陡峭山壁淌下,宛若一扇水簾。
她脫下衣裳,披散長發,緩緩踩入水裏,赤足踩著冰涼的鵝暖石,朝著水簾走去。她來到瀑布下方,任憑水流淌過身體,溪水滲著一股刺骨的寒意,她仰麵抬起頭,雙手舉起,麵向著長天,讓無塵水將自己的心靈洗滌一遍。
溪水的流速用肉眼看去並不快,但真的身臨其中,才發現要在其中保持平衡,並不是一件易事。
仙人修行的基本功,便是在水流最急的地方,依舊屹立不倒。素練的基礎差得可以說是沒藥救,但沒藥救也得救。
三天裏她一刻不落地接受曜魄的指導,趕鴨子上架也好,死馬當活馬醫也好,度劫仙官要是失職,那是天大的罪過。
橫豎都是死,好歹挑一個活的幾率比較大來做,為了這一刻,她幾乎傾盡了全力。
雖然修行的結果還算是理想,至少不像初初入水時被衝走,但她踩著的步伐依然不怎麼穩健。
腳下有些打抖,素練回過頭,好在岸上的仙蛾離得較遠,看不出她這名不副實的名堂來。直走到溪流中央,水已經漫過了她的頸部,騰起的幾朵浪花飄進了她耳朵裏,堵得耳蝸疼。
在水流最湍急的瀑布下保持靜止,在水最深的地方靜立冥想,為度劫的仙人向長生天祈福,希望諸人都可以平安歸來。
這是司劫仙官的職責,引導度劫所必須經曆的一個步驟,就好像齋戒沐浴,須以幹淨的身軀祭天,向遠古的天神致以一種誠意。
素練順勢采下一把水簾後山壁上生出來的茱萸,仿佛拂塵一般往自身上輕輕揮灑掃兩下。
見到素練拂塵的動作,銀心便從岸邊飛了起來,她橫著溪流飛,素練順著溪水走,她們在一個地方交彙。
曜魄說過銀心停下的位置,便是下一個步驟開始的地方。
銀心淩空而立,麵色極為莊嚴,她手裏端一隻托盤,盤上鋪一張花團錦布,裏麵盛著一件天蠶衣和一本書。
素練首先拿起天蠶衣,往身上一披,遮住□的肌膚,撩起濕漉的長發,麵色雪白猶如一朵出水芙蓉。
這件天蠶衣與姑姑櫃子裏擺的十分不同,料子雖也是天蠶絲織得,但這蠶絲卻是金色的,異常珍貴。
一件華麗非凡的衣裳披在身上,就好像金子做得一樣閃閃發光,整個人都極為的端莊氣派,素練的眼神空靈起來,宛如有一股氣勢從身體裏破出來,神情舒展就如同從前的姑姑一樣,威嚴肅穆。
丹田要沉得住,氣勢要裝得像,關鍵時刻還不能掉鏈子,素練努力讓自己看上去是冷靜的模樣,伸手接過那本度劫神書——時光紀。
時光紀隻有司劫神官才開得起,素練抬起右手,淩空下指,力道必須掌握得恰好,容不得半分錯誤。深吸一口氣,她開始在水麵快速寫起字。
素練寫得是開啟時光紀的佛祖心經,共有二百一十六字,每一句都晦澀難懂。
凡是背過文言文的人都有這麼個體驗,假如你在讀不懂通篇意思情況下,又必須在規定的非常有限的時間裏一字不落得背出來,簡直就有想去死的衝動。
通宵作戰,挑燈夜讀,苦背詩文,素練不僅要把這些文字熟練地背下來,還保證中間不能中斷,必須不間斷地把它們默寫出來。
一個人在緊張的時候,原本掌握了十分的東西,可能就隻能發揮出八分,但是這種嚴酷的試煉,要求素練的出錯率是零,所以這就要求隻要掌握十分的東西,嚴苛到十二分,二十分,甚至一百分的程度。
眼看著二百一十六個文字順利書寫完成,水麵漂浮著金光閃閃的秀字字體,素練頓覺抹了一把冷汗,鬆了一口氣。
她翻開時光紀,這本薄薄的紙書印著水光裏的佛經,化作了一朵金色的蓮花。
蓮花先是一朵花苞,隻有碗口大小,素練雙手捧著將它送進了水裏,金色的蓮花就仿佛一刹那大綻光華,將素練的臉龐都映成了聖潔的金色。
花瓣向外張開,一瓣疊著一瓣,繁複交疊,聽說佛祖的蓮花在盛放的時候,可以數到一百九十之多的花瓣。不過素練實在沒有太多心思數花瓣,她看向天空,蓮花綻放的光華射向了蒼穹,緊接著雲層之上就好像有什麼光芒與其遙相呼應。
蓮花順著水流向下遊漂去,它的光輝照著雲端,雲端上忽然升起了一個光球。光球四下裂放,綻出無數道光束向著地麵飛來,看方向是素練的仙邸附近。
又過了一會,素練便看見從天上連接而下的光束裏,多出了許多光身子的小嬰兒,他們朝著天空飛去,嬌小的身軀,可愛的臉蛋,最後都消失在雲端盡頭,據說這就是神仙的度劫。
那些小嬰兒就是素練仙邸裏那些度劫男仙的轉世,他們飛去人間,去曆經仙界裏體驗不到的人間七苦。
生別離,怨憎恨,求不得。
那些嬰孩裏,必然也有朔隱和曜魄,素練抬頭仔細辨認,光禿禿的毛孩子都長得一個樣,實在分不出來。
一萬年一度的度劫結束了,這些男仙在返回仙界後,必然去了哪重天當上了大官,接著長林丘又會迎來新一批度劫的男仙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