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一時發熱,臨死前才想起你這個養子來。不然為什麼從來不給你寄回信?從來不在我麵前提起你?”
常山冷冰冰地說:“那為什麼我在前台一說我姓維方德,莫西女士就說你是肯揚,蘇瑞的小男孩,又說我長得這麼大。又為什麼餐廳的大廚和服務生都知道我,都跟我握手,責備我不該不來看她。可見她從來沒有忘記過我,她隻是不在你麵前提我而已。”
“誰能知道一個人心裏的想法,那他就是上帝,不是普通人。”南希恨恨地說,“她不在我麵前提,卻告訴每一個人,這不是存心要我好看嗎?”
常山卻說:“南希姨媽,她並不知道她會這麼早離開這個世界的吧?她隻是在和朋友們閑談時,提到她過去的生活。她的丈夫,她的兒子,她在希爾市的家。我想這是很隨意的聊天,畢竟她在這裏有五年,今天一句明天一句的,會給人留下印象不是正常的嗎?隻不過她離開得太突然,我出現得更突然,他們才會把對她的惋惜,移情到了我的身上。”
南希看他一眼,“你時常想起她?”
“從沒忘記過。”常山惆悵地答。“我和蘇瑞在父親的墓地前決別,隨後我就回了家,就在馬路對麵,看著你和蘇瑞回來,看見雞場的小卡車來運了雞走。你們知道那個時候我就在離你們一條馬路外的地方嗎?你們那麼狠心,鐵了心不要我,完全不管我是不是傷心難過。我雖然是他們領養的,但和一家人有什麼區別?南希姨媽,你現在有多討厭我,我那時就有多恨你。”
南希剛軟下來的態度重新變得強硬,她忍住憤怒問:“那你打算怎麼樣?”
常山說:“她給我什麼,我接受什麼。她當年遺棄我,我除了接受,沒有別的辦法。如今她想補償我,我同樣接受。她是我母親,她怎麼對我,我都毫無怨言。我如果拒絕接受她的恩惠,那就是拒絕她對我的好意,那等於我是在和她賭氣。南希姨媽,我為了等到她的原諒,不惜跪在鵝卵石上,和上帝交談。上帝一定是聽到了,他帶走她時,留給了我她的愛。你不會知道母親這個詞對一個孤兒來說意味著什麼。她給我她所能給我的,我的原名,她的財產。這等於是說我不再是一個無根無憑的漂流木,我有名字了,我可以溯源直上,找到我是誰,我的生身父母是誰。她還把她的財產贈與我,這說明她承認我是他的兒子。”
常山一口氣說了這麼話,就在他是極少有的。也就是這一下子接受到太多的信息,心情激蕩才導致的語言失控。他意猶未盡,繼續說道:“今天對我來說是個好日子,我等於是在今日又重生了一回。謝謝你,南希姨媽,你告訴我這麼多,讓我的生活再沒有遺憾了。就算我查不到我的身世,就算你不給我10%,就算我明天就會死,我也可以含笑離開。”
常山說完,不等南希有什麼表示,就徑自走下露台,加入到跳舞的人群當中。他高舉起手臂,拍著手,跟隨著音樂的節奏,踏著步子。他笑容滿麵,舞步輕快,像甩下了50磅重的一個包袱,像在沙漠長途跋涉後終於到達了一個夢寐以求的綠洲。綠洲上有棕櫚樹,樹下有清泉。他喝飽了清水,洗去了沙塵,靠著樹幹休憩,做一個夢,夢中是他可愛的蒙著麵紗、腳鈴叮當作響的新娘。
送酒水的酒保在經過他時朝他笑,遞給他一杯酒。他接過來一飲而盡,摟著酒保的腰跳了兩個舞步。酒保笑著搖頭,意指他在工作。常山大聲在他耳邊說謝謝,從他的托盤上拿了一杯酒,繼續尋歡作樂。
他不記得他喝了多少杯龍舌蘭酒,也不記得他跳了多少支舞曲。隻知道他和所有的餐廳女侍都調過情,誇她們長得美,笑容可愛。問等她們下班以後,是不是可以和她們私奔。女侍們咯咯笑,都說蘇瑞的兒子真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