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一下,接著說:“我當時以為她懷孕了,就要分娩。可憐的女士,她的臉色很不好看。我伸手想扶她一下,她說謝謝你,我很好。她的英語是標準的學院派,不帶一點口音。就算是真正的美國人,也會帶上自己的地方口音,何況是一位東方女士。她的口音是那種在學校接受標準訓練的口音,她一定是在一間好的大學裏接受過良好的教育,她的舉止無一不給人這樣的感覺。”

常山心酸地笑。他生母的音容笑貌,要靠一個完全陌生的銀行老職員來告訴他。

“這時我聽到有輕輕的嬰兒呻[yín],那位女士哦哦地發出哄嬰兒睡覺的聲音,我覺得奇怪,分辨聲音來自哪裏。那位女士揭開一角大氅的衣襟,露出一張嬰兒的臉。一張東方嬰兒的臉。你知道在二十年前,這個小城東方人很少,我想那一定就是你。”

常山聽到這裏,心裏有一股熱流像箭一樣射中他的心。

威斯利先生朝他無奈地笑,“是你吧,小男孩,我在二十年前見過你一麵,你那時睡在你母親用一塊綢緞做的繈褓裏,掛在她的身前。那是一個冬天,外麵天氣寒冷,她不想把你放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她像一個農婦一樣把你捆在她的身上,用羊毛大氅蓋住你。她很瘦,很弱,她看上去身染重病。”

威斯利先生來到地下室,在明亮的燈光和雪白的走廊裏,在一扇用不鏽鋼包裹起來的門前停下,按下門邊的號碼鍵,門向外彈開。他領著常山進去,一排排鋥亮的金屬抽屜門上全是編號。威斯利先生走過這些先進的箱櫃,來到一個木製文件櫃前。這個櫃子就像一個中國城裏的中藥鋪裏放中藥的小抽屜櫃,每一個抽屜門上有插卡片的銅框。所有的銅框都空著,隻有右邊偏下有一個銅框上插著一張發黃的卡片紙,上麵寫著W8277-C的字樣。

常山幾天前才去過詹姆斯頓的銀行保險庫,去開過一個保險箱,取過一枚鑰匙。他看到這個木製文件櫃,心裏在驚訝它的陳舊和不保險來。這樣一個木頭櫃子,換了是他,隨手拿一把鏍絲刀就可以輕易撬開,要它來保管一件物品,也實在太可笑了。當然他也知道,保險箱本身在銀行地下室這麼安全的地方,就算不上鎖,也是一樣的安全。

威斯利先生舉起鑰匙說:“這是一個古董櫃,有一多百年的曆史了。銀行董事會早就想把這件古董文件櫃捐給本市曆史學會,搬到市政廳去做展示。隻是因為還有一個租位在,它就隻能呆在這地下室裏。”鑰匙捅進鑰匙孔,輕輕一轉,便聽到哢嗒一聲響,那鎖輕而易舉地就開了。威斯利先生把抽屜整個取出來,放在屋子中間的一張桌子上,說:“請,維方德先生。”

常山朝他點點頭,啞著嗓子說:“謝謝你,威斯利先生。”

他看向那隻一英尺長半英尺見方的小抽屜,裏麵隻有一個牛皮紙信封,上麵寫著一行娟秀的中文字:給我兒常山。

常山拾起那個信封,看著自己的名字,幾乎要痛哭失聲。在活了二十三年後,他終於知道他的中文名字是常山。

他那美麗的母親在離世前留下遺物,把他交給一對可靠的白人夫妻,讓他們看管她留給她兒子的信,直到他成年。“給我兒常山”,她何嚐遺棄過他,她為她的兒子做了最好的安排,不但給他安排了成長的家庭,還記得安撫他的心靈。讓他知道他不是被遺棄的,而是上帝召喚她前去,而臨走前,她依依不舍。

Chaptre 3 有字天書

常山當著威斯利先生的麵打開信封。他想有必要讓這個老人知道他看護了二十年的一個保險箱裏是什麼,這位老人告訴了他他母親的最後生活狀態,他感激他深刻的記憶,不然,他從哪裏知道他的母親曾經那樣懷抱著他,不忍和他分開哪怕短短一個小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