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海洲坐正,收起一身的懶散,直視著他說:“肯揚,你覺得被遺忘了是嗎?”
“我覺得被排斥了。”常山承認他很受傷,“我一直希望有個家,有家人,有父母妻兒。可是你看,我已經二十八歲了,仍然一無所有。”
就像在酒吧時萊切爾說的,他一直停留在十八歲,不肯長大。因為就在那一年,他失去了他一直小心翼翼努力維係的家庭。因為他從小就知道他是領養兒,所以他那麼努力想做得最好,要讓養父養母不覺得當初收養他的善良決定是一個失誤,他想讓他們以他為榮。結果仍然是被遺棄。
一次又一次。
養父蒙主召喚,離開他了,養母極度傷心之下遷怒於他,不肯要他了。因此他巴巴地拉著雲實的衣角,想和她組成一個家庭。而雲實卻覺得他太實際,拍拍翅膀飛走了。
誰能對一朵雲寄與什麼樣的希望呢?她生來就該自由自在飄來飄去。
如今,已經離那個時候有十年了,他以為他已經強大到可以麵對這一切了,不是嗎,他甚至選擇了這樣一個學科來做為他的職業。而他顯然還不足夠強大,在他麵對海洲的時候,他的心理準備仍然沒有做好,麵對他苦苦追尋的真相,他不是迫不及待要去揭開,而是落荒而逃。
他看著海洲。眼前這張臉,與他有八成相似,甚至在有的角度看,相似度更高。他想起茵陳,她的思念與癡心,她從來沒有見過的兒子。她為了能看到他,不惜與魔鬼共舞,生下又一個那個傷害過她的男人的兒子。
常山在這些年裏常想的一個問題是:在茵陳撫養自己的那三年裏,她想得更多的是海洲,還是自己?
他想把茵陳和甘遂的照片給海洲看,卻又不想讓海洲知道,是海洲占領了茵陳的思念空間。那讓他嫉妒。那張照片,是他與茵陳唯一的一點秘密聯係,他要獨占,他不要和海洲分享。轉念一想,甘遂那裏,一定有同樣一張照片,甚至更多。於是他釋然了。跟著他想到一個問題,他們,海洲和甘遂,是怎麼知道他的存在的?又是幾時知道的?
他問,“海洲,你是幾時知道有我?”
他看著海洲,不知他會說出什麼真相來,真相是不是他能接受得了的?
“啊,這個嘛,我一直知道我有個弟弟,在美國。”海洲卻沒有他這麼激動,也許當謎底不是謎底,秘密不是秘密,就確實沒什麼好值得激動的。就像他在酒吧裏,那麼自在地轉過身對常山說,“兄弟,不擁抱一下嗎”的時候,受驚的反而是常山一樣。
常山無奈地看著他,他已經被震驚得說什麼好了。
“父親一直在打聽茵陳媽媽的下落,後來有了消息,卻是她已不在人世,但她在離世前卻生下一個兒子,交給一對美國夫婦收養。父親當然知道茵陳媽媽的兒子就是他的兒子,他當時就按奈不住了,十分激動地對我說,海洲,你有一個弟弟。”麵對常山滿臉的疑問,海洲一一為他細說。
海洲管他們兩人的親生母親叫茵陳媽媽,常山聽了,覺得不習慣。他有兩個媽媽,在他的心裏,他管養母叫蘇瑞,用她的名字;管生母叫媽媽,不提她的姓氏。是什麼原因讓海洲這樣稱呼他們的母親?他相信這一定不會是兩國的習慣問題,而是有別的個人因素。
海洲則看著常山,“我一直希望有個弟弟,甚至在某些時候,我就覺得有個弟弟在什麼我不知道的地方。我幼年時候,常常一個人玩,總是幻想有個弟弟在和我說話。我甚至給那個我想像中的弟弟取過一個名字,叫麥克。標準的美國男孩的名字。”海洲笑了一下,解釋說:“我小的時候,父親給我看過一部美國的電視劇集,叫《大西洋海底來的人》,在我的幻想和遊戲中,我的弟弟,就是那個從大西洋海底來的人。因為有一集的內容,正好是麥克有個兄弟在陸地上。而他們彼此不知道對方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