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一笑,唇角的弧度小的極不可見“所以這兩位根本不是幽冥河神,恐怕是墜河人的冤魂所化?”
鬼差眼珠轉轉,咳嗽一聲,顧左右而言它“嗯,你好自為之吧,不該看的別看,不該聽的別聽,不該應的,別應。”
長卿拱手道謝。鬼差歎氣看他一眼,轉身離去,悠悠留下一聲歎息。
“若是真能見到他,千萬別再回來了,看見那小子我就腦袋疼。”
長卿笑笑,轉身將瓦罐中淚滴,輕輕注入碗裏。
木碗中水光盈盈,巨獸口中發出陣陣哀歎,似哭似怨。長卿充耳不聞,默默注水,瓦罐傾空之時,木碗隻滿了大半,已經從碗底滴滴答答流出水來。
河上濃霧之中,隱隱顯出一條冰晶剔透的橋來,長卿展身形,一躍而上,幾步便到了河心。心知淚橋不穩,長卿不敢怠慢,抬頭望去,對岸殿宇樓台之形貌愈發清晰,心中一喜。
“留芳。”
耳邊一聲輕輕呼喚,還帶著呼吸的涼意,長卿身形一頓。
鬢邊頸側,隱隱有長發糾纏,長卿微微低頭,一雙纖纖素手輕輕自腰後伸來,輕輕扣住自己腰腹。鼻端,又聞到再熟悉不過的萱草清香,紫色的裙擺從自己白色的袍角後閃出,朦朧似霧。
長卿深深呼吸,閉上眼睛,腳步不停,卻慢了許多。
身後女子亦不放手,隻歎了一聲“留芳,你真的如此狠心?”
長卿默念,不該聽的不聽。
女子哭泣之聲傳來“留芳,你明知我已死,卻不回頭看我最後一眼嗎?”
長卿猛然睜開眼睛,心中一痛,低頭看,女子纏繞在自己頸側的秀發竟是雪白。
忘情棄愛,傷得何止是我?
長卿喃喃道“紫萱......”
女子欣喜笑道“你總算是記得我的。”
長卿緩緩抬手“紫萱,我自然不會忘記,若是要長卿永世不得為人,能換得紫萱來生幸福,輪回池前,長卿絕無怨言。”
女子環抱長卿的腰,喜道“長卿,我就知道......”
“隻是,此生此時,長卿卻不能丟下景兄弟不顧。”
建言出鞘,劍光閃劍鋒寒,長卿並未回頭,身後化作紫萱的惡靈哀嚎一聲化散入霧。長卿腳步加快,木碗之中淚水已盡,淚橋瞬間坍塌,長卿向河中墜去。
眼見對岸不過幾步之遙,長卿提起一口真氣,腰背用力,硬生生向空中躍起,堪堪落在對岸邊沿,跌倒在地。
喘熄未止,便聽見霧中有人拍掌而笑“不愧是蜀山掌門,徐長卿,好定力,好輕功。”
長卿額頭滿是冷汗,強撐著站起身來,將建言入鞘,把滿是鮮血的手掌藏在身後。
哪裏是定力好身手快嗬,隻是怕被淚橋幻影迷惑,早早兒的,把劍鋒深深劃入自己掌心,痛,總讓人清醒。
霧中人影漸漸清晰,黑衣少年撫掌而笑,手肘間夾著一盞長明鬼燈。
長卿看著這少年麵目,恍然明白城門小二那句“隻怕這張臉變了模樣,他便認不出我了。”
眼前少年黑衣黑發,一張雪白臉孔跟城門小二一模一樣,隻是眼角處多了一顆小小淚痣,鮮紅似滴血淚。
長卿拱手道“在下蜀山徐長卿,敢問......”
少年笑著擺擺手,帶著鬼燈搖搖晃晃“我知道,上次你的樣子雖也這般好看,隻是少了點人氣,我還道飛蓬轉世怎麼眼光也降低了許多,看上了一副空皮囊,很是替他不值嘞。”
長卿臉色一僵,不知如何回答。
少年絲毫不在乎他的臉色尷尬,自行繞著長卿轉了一圈,上下大量,嘻嘻笑道“現在看來,人品身手,似乎還都配得上他,也難為他為了你闖一趟陰曹地府。”
長卿道“煩勞差人指引,長卿此次前來......”
少年大咧咧擺手,拉住長卿袖子往裏走“哎呀,什麼差人,我就是個閑散人員”說到這裏,突然轉頭,衝著長卿燦然一笑,吐吐舌頭“忘了說,我姓鍾,小名一個馗。”
長卿瞪圓眼睛,愣怔著被人拉著走進一座高大門廳,氣度比鬼門入口更加不凡,卻輕輕鬆鬆被鍾馗單手推開。
鬼門關內,大路鬼差來往,小路通往不遠處的輪回池,六眼泉池前一座單薄拱橋,有一老婦顫巍巍從巨大的木桶裏舀出一碗清澈泉水,遞給排隊過橋的魂靈,桶上三個大字醒目到紮眼:孟婆湯。
有小鬼路過,抱著厚厚一打文書,彎腰行禮道“鍾判大人。”
少年笑嘻嘻擺手,小鬼便起身離去。
長卿慌忙拉住鍾馗問道“鍾,鍾判大人,敢問景,景兄弟他,可在那橋上?”
少年笑嘻嘻看著他,方才還一臉尷尬別扭的呆道士,此刻倒像是還魂了,急得臉都漲紅了,連眼窩兒都是水潤潤的。
“急什麼?他好歹也是飛蓬將軍轉世,自然是在別處登記的。”
鍾馗懶洋洋玩笑著,卻驚訝地看著小道士嘴唇抖了抖,眼圈紅了紅,對著自己笑了。
鍾馗心裏叫了一聲乖乖,連忙鬆手轉過身去,暗暗道:不怪小飛蓬跟玉帝老兒翻臉,這小道士一笑,拿南天門換也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