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尚三方皆派出兵馬在魏郡各郡縣大肆征收糧草。往往走這一撥官軍才剛走,下一撥王師又來敲門。試想魏郡不過幾十萬人口如何供養得起十多萬大軍。不到一個月的功夫,曹操與兩袁的兵馬便如蝗蟲一般將魏郡吃得赤地千裏。
然則就算蔡吉看到了剛才那些在地頭的刨食的婦孺,她也不會向這些人提供食物。如今的冀州充斥著因戰亂而流離失所的百姓。一旦齊軍向沿途的流民發放食物·勢必會引來更多的流民尾隨乞討。東萊、北海兩郡雖號稱青州糧倉,卻也不可能同時供養數萬大軍和數萬流民。所以齊軍的士兵或許會分果脯給當地的兒童,卻絕對不會將自己的軍糧同流民分享。事實上,相比曹操、袁術、袁尚等人的所作所為,蔡吉不就地征糧便已經是對當地百姓莫大的體恤。而她眼下唯一能為冀州百姓做的僅是占下城池,恢複當地的秩序,並酌情減免稅賦,開倉賑糧。除此之外蔡吉暫時還真是愛莫能助。畢竟她蔡吉也是人,不是神·沒有點石成金的本領。東萊、北海等地的糧倉之名乃是她多年經營的成果。冀州要恢複元氣可不是一朝一日就能達成的。
不過魏郡雖深受兵災之苦,卻並非每一個百姓都任人魚肉。麵對亂世那些頗有根基的世家,以及一些勢力較大的豪強族黨,大多招兵買馬結寨建堡,以私人曲部抵抗盜賊與官軍的劫掠。久而久之便在地方上形成了大大小小的地方勢力。而那些失去家園與糧食的流民則紛紛投身世家豪強的莊園之中充當奴客、僮客。所謂的奴客、僮客是漢朝對蔭戶的一種稱謂,既世家豪強合法擁有的不用向官府交租稅和服役的民戶。當然曆朝曆代蔭戶的數量是有限製的,否則民戶都跑去世家豪強的莊園討生活去了,讓官府到哪裏去抽稅。因此眼下各個世家豪強趁國難招納的那些奴客、僮客,實質上都是不合法的隱戶。
熟知曆史的蔡吉十分清楚,正是憑借著漢末招攬的這些不入戶籍·不向官府交納田租戶調,不服雜役的奴客、僮客,各地的世家豪族儼然將自家的莊園建成了國中之國。並成就了日後兩晉南北朝長達四百多年的世家政治。其實瞧出隱戶會動搖朝廷根本的可不止蔡吉一人。至少目前曹操就對逃戶、隱戶打擊甚嚴。當然礙於世家的實力,曹操多數情況下嚴懲的還是做隱戶百姓,而非接納隱戶世家。可在蔡吉看來隻要戰亂一天不結束,百姓為了生存,為了吃口飯,依舊會鋌而走險做隱戶。反正搏一下一家老小尚有機會存活,不搏就會餓死,甚至被盜賊虐殺。
是的·對於百姓來說,盜賊是比官軍更為恐怖的存在。官軍僅是奪取糧食,而盜賊不僅搶走財物·還會讓你赤條條來赤條條走。正如蔡吉此刻在路邊看到的情景。
隻見一顆碩大的槐樹上,吊滿了臉色發黑的屍體。這些屍體都沒穿衣服,被褲帶吊在樹枝上迎風晃蕩,任由烏鴉肆無忌憚地啄食。而在槐樹底下還散落著不少斷肢,顯然野獸已先烏鴉一步啃食了樹下的屍體。
話說,之前齊軍斥候也曾遇到過相似的情景,為了不有礙觀瞻,他們在大隊人馬抵達前主動將屍體解了下來就地掩埋。蔡吉知道此事後·特地吩咐斥候以後再碰到這種事·要先向她通報過後再行處理。於是便有了眼前這一幕。蔡吉雖知冀州多盜賊,卻不想對方竟會如此囂張。須知想當年青州的盜賊再暴戾也不過是將苦主砍了了事。那會兒像現在這樣將人剝幹淨了吊樹上·這已不再是單純的搶劫,而是赤摞裸的虐殺。
趙雲見蔡吉的臉色一陣白一陣青·心知自家主公定是動怒了。於是便向蔡吉解釋道,“主上,此舉多出自落草逃兵之手。逃兵乃死罪,故落草後會比尋常盜賊更為暴虐。”
“如此說來,此亦為兵禍?”蔡吉麵沉如水道。其實她也知道戰爭會改變人的性情。畢竟絕大多數的兵丁都是尋常百姓出身,若非天下大亂他們可能一輩子都不會離開自己生活的村莊。或許一些人在聽從裏正召喚入伍之時,還會抱有一絲建功立業,衣錦還鄉的雄心壯誌。但當第一場戰鬥降臨之時,當哥哥看著弟弟被砍去腦袋,當父親看到兒子被開膛破肚,當曾經一起出征的同鄉埋骨他鄉,當身邊隻剩下陌生人,總有一些人會崩潰。於是這些人放棄了曾經堅守的原則與誌向,開始從過去和他們一樣的百姓手中搶奪財物,甚至強搶民女·成為百姓所害怕的兵痞。更有甚者幹脆趁混戰逃離戰場落草為寇,變成趙雲所說的那種特別暴虐的盜賊。這就是亂世,將人變為鬼的亂世。
一旁的劉詢與柴淩見蔡吉突然沉默不語,以為她是在為魏郡與巨鹿交界處出現悍匪而震怒,於是趕緊雙雙上前請罪道,“臣等無能令盜賊肆虐,請主上治罪。”
蔡吉深吸了一口氣,稍稍轉換了一下心情,擺了擺手道·“二位並非魏郡官僚,何罪之有。”
劉詢與柴淩察吉這麼一說,不由心虛地交換了一下眼神。在二人看來魏郡都已經亂成這樣了,那主力在外的巨鹿郡的情況也不會好到哪兒去。不過從令一個角度來說,這也並非是件壞事。卻見柴淩跟著便一個抱拳主動請戰道,“主上,淩願領兵征剿盜賊替魏郡、巨鹿兩郡百姓除害。”
蔡吉掃了柴淩一眼,知他是要轉過為功。不過考慮到放任這夥盜賊繼續肆虐,可能會威脅到齊軍的補給,蔡吉便點頭應答道·“此事有勞柴郡丞也。孤隻要人頭不要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