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著腦帽,而且跟普爾一樣,連到一個很容易被誤以為是20世紀筆記型計算機的儀器上。他給了普爾一個令人安心的微笑。
“準備好了嗎?”
有時候,最適合的還是這句老話。
“早就準備好了。”普爾回答。
光線漸漸暗去——或者看來如此。一陣寂靜降臨,即使是塔的重力也放過了他。他是個胚胎,浮沉在無質無形、卻並非全然黑暗的虛空。曾有一次,他見過這樣的黑夜邊緣、幾近紫外線的黯黑。那次,他不很聰明地沿著“大堡礁”邊緣的險峻礁石朝下潛泳。往下看著幾百米深的晶瑩空虛,他突然感到一陣天旋地轉,有好一會兒他慌了手腳,差點就要拉動浮力裝置。他沒有把這次意外告訴航天總署的醫生,自是不在話下……
一個聲音遠遠傳來,透過像是包圍著他的無邊黑暗。但是聲音並非透過他的耳朵,而是在他的大腦迷宮中回蕩。
“校準開始,會不時問你一些問題。你可以在心裏回答,不過開口說出來可能會有幫助。懂了嗎?”
“懂了。”普爾回答,同時想著自己的嘴唇不知動了沒有。事實如何,他自己也無從得知。
有什麼東西出現在虛空中——由細線構成的格子,好像一張巨大的方格紙,往上下左右延伸,直到超出視野。他試著轉頭,影像卻沒有改變。
數字開始在格子中閃爍,快得沒法讀。不過他猜測應該是某些回路正在記錄。那種熟悉的感覺讓他忍不住笑了(他的嘴角動了嗎?),這好像是他那個年代,眼科醫師會給病人做的計算機視力測試。
格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柔和的色彩,充滿了他的視野。幾秒鍾之內,顏色便從光譜的這頭跳到那頭。普爾悄聲咕噥:“早該告訴你,我沒色盲,下個該是聽力了吧。”
他猜得一點都沒錯。一陣微弱、咚咚的聲音逐漸加快,直到耳力可聞的最低C音,然後又揚升到人類聽覺範圍之外,進入海豚與蝙蝠的領域。
接著便是這組簡單、直截了當的測驗最後的一項。他被一陣氣味和口味襲擊,大部分令人愉悅,但也有些正好相反。然後,他變成,或說看起來像是被隱形細線操控的傀儡。
他料想是在測試神經肌肉控製,而且希望自己沒有外在表現;不然,他看起來一定就像舞蹈症末期的病人。有一會兒,他甚至還猛烈地搏起,不過還沒來得及檢查,就掉入了無夢的沉眠中。
還是他夢到自己睡著了?醒來之前過了多久,他一點也不清楚。頭罩已經消失,腦工和他的設備也不見了。
護士長笑得很開心:“一切都很好。不過要花幾個鍾頭看看有沒有異常。如果你的讀數KO的話——我是說OK,那你明天就會有自己的腦帽了。”
對於周遭的人努力學習古英語,普爾非常感激,但他禁不住希望護士長沒脫口而出那麼不吉利的話。
等到最後安裝的時刻到來,普爾覺得自己又變成了小男孩,等著要拆開聖誕樹底下美妙的新玩具。
腦工向他保證說:“你不用再經曆一次設定的過程,下載會馬上開始。我將給你一段五分鍾的展示。放輕鬆點,盡情享受。”
柔和而令人放鬆的音樂洗滌著他,聽起來雖然耳熟,是他那個年代的音樂,但他無從分辨。他眼前有片霧,當他朝前走去,霧便向兩旁分開。
他真的在走路!這幻覺那麼有說服力,甚至可以感覺到腳掌與地麵的撞擊。音樂已經停了,他可以聽到輕柔的風吹過環繞著他的森林。他認得那是加州紅杉,希望它們仍然真的存在,在地球的某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