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香香●謝玉英,愛在煙花深處(1 / 3)

趙香香●謝玉英,愛在煙花深處

之所以把趙香香與謝玉英放在一起,是因為她們愛上了同一個男子,愛上一個不該愛的男子,愛上一個值得愛的男子。

這個男子,北宋的妓女們都很熟悉,他叫柳永,一個風流多情的浪子,北宋的大眾情人。

第一次參加科舉,在答卷上,明明要他作詩,柳永卻作了一首詞。

簡直是胡鬧!考官第一個就把柳永的名字劃掉了。

他流落到江南,他站在金陵的街道上。

金陵很熱鬧,比東京還熱鬧。街上來往人流,車馬穿梭如織,秦淮河穿城而過,河中畫船小舫點綴其中,船舫歌妓舞鬟花枝招展,弦樂笙簫糜惑人心。

他有點累了,他想找一個地方歇一歇腳。

他朝煙雨樓走去,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要走向這個地方,煙雨樓是金陵最出名的青樓。

年過半百的鴇母風韻猶有,扭著腰肢,迎麵而來,可是他卻告訴鴇母,他身無分文。

他被趕了出來,更可悲的是他被一群濃妝豔抹的女人趕了出來。

他沮喪的坐在門口。這時候,她出來了,她把他邀進了煙雨樓,她是煙雨樓的花魁,鴇母都要讓她三分,她對鴇母說,他是她的一個朋友。

其實他隻是她的一個陌生人,一個毫不相幹的陌生人,隻是因為她那顆純潔善良的心,隻是因為她迷戀他身上那種憂鬱的氣質。

那一晚其實他們什麼也沒做,他隻是靜靜的聽她歌唱,聽她撫琴。

第二天,她送他離開。他問她叫什麼名字,她說讓他把她忘了,萍水相逢,何必記念名字。他不依,像個孩子一般懇求她,她隻好告訴他,她叫謝玉英。

謝玉英,柳永生命中最重要的女子,就這樣不期而遇。

她看著他離開,她才進屋,可是她沒有料到,他沒有離開,他就住在煙雨樓附近,流連。

世上還有比她更好的女子嗎?我身無分文,可是她卻沒有看輕我。那天晚上,柳永平生第一次失眠了。

青春年少的他第一次被愛情撞了一下腰,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滋味,他說不清楚。平日裏為癡男怨女寫了無數首情詞,這會他想為這段邂逅寫點什麼,可是他的腦子很亂,眼前全是謝玉英的身影,他無法下筆,怕他的詞句玷汙了她,她是那麼美好。

他常常忍不住眺望煙雨樓,有時候就像一尊雕像站在那裏,風雨飄下來,他全然不知。

他看見煙雨樓不斷有達官貴人進進出出,他會胡思亂想,這些人是誰?他們會找謝玉英嗎?謝玉英會接待他們嗎?

他心裏無端的難受,那種感覺就好像那些人侵占了屬於他的私人財產,他忍不住了,五天後,他再一次來到煙雨樓,他對鴇母說,他找謝玉英。

這一次他沒有被趕出來,鴇母滿臉堆笑的把他請進了煙雨樓,並急切的喚道,謝玉英,謝玉英!

謝玉英已經嫋嫋娜挪的走下樓來,所有賓客的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更讓他們大惑不解的是,一直是煙雨樓花魁的她,竟然會接待柳永這樣一個落魄的書生。

他想向她解釋,她卻用手遮住了他的嘴,一切無需多言,愛沒有理由,她知道她也愛上了他。

她把他邀進了她的閨閣。

這一回,良辰美景沒有虛度。

從此無心愛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樓。他和她在煙雨樓裏相處了七天,這七天,她閉門謝客,隻服侍柳永一個人。七天後,他要離開,她一把拉住他的手,開始喚他柳郎,柳郎,你可以不可以為我留下來?

他驚喜,愕然。他怔住,無語。他多想留下來,可是留下來後他們吃什麼呢,用什麼呢?靠一個女子賣笑來維持生計與愛情?不,他不願意這樣,他要給她幸福。

於是,他終究還得離開,為的是來年的科舉,他要高中,不為功名,為以後美好的生活。

這一回,他不再言詞堵塞,滿腔的話語和離愁化作一首纏綿悱惻的《雨霖鈴》:

寒蟬淒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都門帳飲無緒,留戀處,蘭舟摧發。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念去去,千裏煙波,暮靄沈沈楚天闊。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晚風殘月。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她當即拿來琴,為他彈唱,他作這首詞的時候沒有流淚,可聽她彈唱的時候,這個多情的男人,卻情不自禁的流下了淚水。

她彈奏的時候,一直看著他,看著他那黑如金墨的瞳仁裏,隱藏了太多世人無法理喻的孤獨。

他還是走了,盡管有萬般的不舍,她問他,何日君再來?

他不知道。也許明天,也許一個月,也許一年,也許十年,也許一輩子。

柳永走後,這個叫謝玉英的女子不再接待任何客人,不再為任何尋花問柳之人彈奏。鴇母憐他身世,收她為義女。可是,她等的那個人他還會回來嗎?他日夜吟唱他的名字,他可曾聽見?她日夜彈唱他為她做的詞,他可曾聽見?

五年後,柳永第二次進京趕考,這一次他躊躇滿誌。

誰料,滿腔希望化成了泡影,他再一次落榜。

他不明白,還有誰的答卷比他更完美嗎?他又明白了,他哈哈大笑,什麼狗屁科舉見鬼去吧!

意氣風發,滿腹牢騷化作一首《鶴衝天》:

黃金榜上,偶失龍頭望。明代暫遺賢,如何向?未遂風雲便,爭不姿狂蕩?何須論得喪。才子詞人,自是白衣卿相。

煙花巷陌,依約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尋訪。且恁偎紅翠,風流事,平生暢。青春都一餉。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

一時的牢騷之作不料卻斷送了他一生的功名。這首《鶴衝天》有好事者拿到宋仁宗那裏,宋仁宗越看越憤怒,尤其是最後那一句“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刺到了他最敏感的痛處。三年後,柳永再一次參加科舉,禦批時,宋仁宗看到了柳永的名字,勃然大怒,一筆把柳永的名字勾掉,並旁批曰:“且去淺斟低唱,何要浮名?”

命運真是充滿了變數,現在回想起來,柳永還要感謝宋仁宗,如果沒有當初他那一句“且去淺斟低唱,何要浮名?”,也就沒有現在的柳永。

屢屢受挫的柳永終於絕了仕途的念,從此流連於煙花柳巷,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

失意中,他又想起了金陵煙雨樓那個叫謝玉英的女子,這麼多年來他始終沒有忘記她,在他受傷的時候首先想到的就是她。

可是老板娘卻告訴柳永,謝玉英去了開封,為了找正在開封趕考的柳永。

日夜兼程,柳永來到了開封。一個風塵女子最有可能出現的地方就是青樓,於是他一家一家的找,可找遍了開封所有的青樓都不見謝玉英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