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害了一場相思病。這場相思病長達半年。以前別人因為她害相思病,現在她因為別人害相思病,冥冥中自有因果報應。相思病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在這半年的時光裏,她閉門謝客,躲在眉樓裏,整日想著閆公子的音容笑貌,茶飯不思,伊人獨憔悴。
可是,這隻不過是她的一廂情願而已,也許,那個叫閆爾梅的美男子早已把她忘記了。
半年後,顧橫波病痊愈,卞玉京笑她癡心,她卻笑自己幼稚。可是,又有哪一個女子在那樣的處境不幼稚呢?
彌補一段感情所帶來的創傷最好的方法就是開始新一段感情。
還是卞玉京做了媒。卞玉京是一個好心的女子,她的自己情感還沒有著落,卻三番五次的幫助姐妹們成就佳緣。或許,她不想姐妹重演她與吳梅村的悲劇吧。
於是,她常常以自己的親生經曆勸慰被情所傷的顧橫波,常常拉她出去參加一些社交活動,並把社會名流介紹給她。
一個叫龔鼎孳的男子入了顧橫波的眼眸,有著顯赫的家世和風華絕代的詩才,是江左三大家之一,崇禎七年中進士,任職兵科,與吳偉業、錢謙益齊名。
少年子弟江湖老,紅粉佳人白了頭,人易老,珠易黃,青春一去不複返,人生能有幾多春?
卞玉京這樣勸說顧橫波,說顧橫波與龔鼎孳才子佳人,結為連理,乃天作之合,美好時光,不要錯過。
如果沒有遇到閆公子,顧橫波也許很快就會接受龔鼎孳,因為他看起來確實不錯,可是一比較,她總覺得龔鼎孳缺少閆公子所擁有的一種男子氣質。
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就這樣過了一段時間,經不住龔鼎孳海誓山盟的襲擊,顧橫波終於答應與他戀愛。
可是總有一股擔憂縈繞在心頭,總覺得龔鼎孳這樣的男子不太可靠,但具體在哪裏她也說不出來。因為至少到目前為止,龔鼎孳對顧橫波可謂一個好字了得。
就這樣過了三年,顧橫波盯著大紅錦帕,坐著大紅花轎,進了龔府的大門。
婚後的日子倒也甜蜜,龔鼎孳對顧橫波依舊疼愛,並沒有因為得到了就不懂得珍惜,看來,顧橫波是杞人憂天了。
雖然,龔鼎孳偶爾也出入風月場所,但這是顧橫波可以接受的範圍,想當初自己不也是賣笑的青樓女子嗎?男人有點花花腸子倒不見得是一件壞事,關鍵是不能過度。
顧橫波這種豪爽不羈的性格使得他們的家庭生活非常和睦,可平靜的生活並沒有像顧橫波期許的那麼久遠,動蕩的年代,衰微的國力,一個小家庭的幸福危如累卵。
清兵入關,南京淪陷,舉國逃亡。
不逃的有兩種人,一種不怕死,與清兵對著幹,反清複明,進行地下活動;另外一種是怕死的,逃到哪裏都沒有好下場,不如棄暗投明,歸了大清。
顧橫波的夫君龔鼎孳與錢謙益、吳梅村都投了降,保住了他們的榮華富貴,用他們的話說,就是“識時務者為俊傑”。
這就是南明的男子,南明悲哀的曆史就由他們書寫,國難當頭,一個比一個畏縮,沒有一個敢站出來,像嶽飛,像韓世忠那樣。
南明是一個沒有英雄的時代。
沒有英雄卻有烈女,這些烈女卻出自青樓,這些煙花女子遠比那些男子來得貞烈,來得有風骨。
柳如是勸錢謙益殉國,錢謙益以河水太涼為借口逃避,柳如是力諫不從,跳水自盡,結果被人救了。
卞玉京,不肯淪為清廷的玩物,寧肯出家修道。
輪到顧橫波了,一樣的風骨,一樣的風流,絕然沒有想到,夫君會投靠清朝,不願與夫君苟且,於是懸梁自縊,後來也被救下。
看著這些青樓女子所表現出來的氣節,錢謙益之流還有什麼顏麵活在世上?
也就是這時候,顧橫波終於明白了,龔鼎孳缺什麼,他缺的就是男子所特有的風骨。
國難當頭,他卻花天酒地,似乎這一切與他無關,愧為明朝的大臣。
顧橫波對龔鼎孳很是失望,她自殺未遂後,毅然離開了他。
之後在南京郊外的長奉寺過著獨居的生活,鬱鬱寡歡,四十六歲時,靜靜的死去。
眉樓、秦淮河、龔府內、長奉寺、妙光閣,顧橫波的銷魂一笑、如水秋波最後被風吹雨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