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門前的大路上,車輛橫行,人來人往。
唐然下了車,看著手心中的小字條,慢慢穿過斑馬線。
住院部,一股刺鼻聞著卻容易上癮的消毒水味道。白色的走廊,即使是白天,也開著明晃晃的白熾燈。
唐然順著人流擠進電梯,不大大空間,卻擠滿了人。她被迫挨著牆壁,護著身子。
電梯裏有人抽煙,幾個年輕人捂住鼻子,厭惡地發出“嘖”聲,可那中年男人卻感受不到旁人的不滿,自顧自繼續抽著,吐出白色的煙霧。
擁擠中,有人狠狠踩了她一腳,痛的她滯了下氣。她卻不作聲,皺著眉隻是抬頭看著紅色的樓層數字。
4,5,6……
“叮”,八樓到了,電梯門打開。
她連忙側身擠出去,走出電梯,開始大口呼氣,仿佛才接觸到新鮮空氣。
唐然的臉上始終沒有什麼表情,找到門牌號了,她下了決心推門,手卻愣在半空。
透過透明的玻璃門,可以看見最裏麵的床位上,躺著一個人。腳上打了鋼板,纏著厚厚的繃帶,唐然眯了眯眼,那人靠在床上,床板被搖起來了,正好可以坐靠著。他眯著眼看著窗外,半天,沒有變換姿勢,手都沒動一下。
唐然眸色沉了半分,氤氳不見底。
深吸了一口氣,推門而入。
床上那人聽到這邊的動靜,看過來,目光有些僵硬呆滯。
唐然不看他,假裝輕鬆地走過來,手中提著的保溫桶放在病床邊的桌子上,然後架起床尾的桌子,放在床上,打開保溫桶,倒出一碗湯,推到他麵前。
這才抬眼看向他。
他張了張嘴,沒有說話,隻是一直看著她,眼波暗黑地深不見底,似有波濤湧動。
他沒有動,碗中盛出的湯冒著熱氣,霧氣騰騰,隔在兩人之間。
沉默了半響,唐然將白碗再向他麵前推了推,輕抿了下唇,語氣冰冷:“喝。”
那人頭發長長了許多,劉海已經掩著了眼睛。他才反應過來,有些局促地拿起碗,是一碗雞湯,掩著霧氣,埋下眼喝著。
唐然站在床邊,垂眸看著他的腿,思量了很久,慢慢開口,冷著眸色:“怎麼搞的?”
那人滯了滯,仰頭將一整碗湯都喝完,擦了嘴巴,平靜地看著她的眼睛,說的很簡潔,嗓音有些幹澀:“打架,傷著了。”
唐然沉默了,捏了拳,咬著牙說:“駱躍陽,我發誓,你再參與那檔子事,就再也見不到我!”
駱躍陽坐在床上,窗外的斜陽照在他的眉間,淩厲的眉骨,此刻卻染上了悲痛。
被子蓋在他的腰間,半響,他笑了:“唐然,我就知道,隻有你不會放棄我。”
唐然緊蹙著眉頭,雙手卻抑製不住地顫抖,心中一下一下地抽痛。
駱躍陽一字一句地說,眸色被染的清亮柔和,看了看自己的腿,苦笑:“如果可以,我現在,很想抱抱你。”
唐然咬著下唇,再也忍不住了,眼淚決堤而出,滾燙的滑落。
她不停地拿袖子擦著,卻擦不盡,站在冰冷堅硬的地麵上,與他相隔一米的距離。
駱躍陽抬頭看著女孩,稀碎的發下,眼中晶瑩。伸手,扯過女孩垂下的右手,將她拉進一步。
然後,輕摟住她的腰,頭靠近她,呼吸她身上清淡的味道。
唐然哽咽著:“我真的,很討厭這樣。”
駱躍陽閉著眼,一滴淚滑落:“我知道,我知道……”
唐然推他,吼道:“你知道什麼!你什麼都不知道!”
她大口呼吸著,蹲下來,頭埋在膝上,放肆地哭泣:“我討厭你,我討厭你這樣糟蹋自己,我討厭擔驚受怕,我討厭這樣為你傷心的自己,都是因為你……都是因為你……”
少年穿著病號服,鬆垮的藍色,襯得他十分消瘦。此時他半身趴在床邊,伸出雙手,慢慢扶上女孩的臉,輕輕擦掉她臉頰的淚。
他輕笑,眼中晶瑩:“唐然,都是我的錯,真的,我再也不這樣了,我再也不敢這樣了。”
代價真大。
陽光正好的溫度,落在地上,一片金黃。
唐然突然起身,抱住他,趴在他的肩頭,淚將衣服染濕了一大片,無法壓住地抽泣,肩頭顫抖。
駱躍陽隻是拍著她的背,摸著她被剪短的發,被掏空的心,複而填滿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