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迪敏銳地抓到了一點影子,雖然還是不清楚恩奇都到底在想什麼,但他也不糾結,直接就問了:“怎麼了,心情不好?”

“……唔。”

恩奇都轉眼看了過來,無法映入天空的藍色的那雙美麗的眸子,卻能留下某個銀發金眼的男人的影子。

沒有再開口,但就是看著詢問他的人。這就是默認了吧。

默認了心情不好。

埃迪稍稍犯了一會兒難,但隨後,他就想到了辦法。

這時候體力還沒有恢複,他站不起來,但稍微抬抬手還是沒有問題的。

隨後,吉爾伽美什和恩奇都就發現,也不知埃迪從哪兒掏出來了一大捆花,窸窸窣窣拆成了不怎麼均勻的兩半。

他把分量最足的那一半遞給了恩奇都:“來,你喜歡的花。看一看,心情就好了。”

剩下的那一小半,自然就是吉爾伽美什的了。

吉爾伽美什盯著花:“…………你這是什麼意思。”

埃迪含含糊糊:“本來準備在求婚成功後取出來討人歡心的禮物,後麵的內容我就不說了。反正,放著放著就忘了,幹脆今天全部拿出來吧。”

原本準備給情人的花,終於以朋友的身份送出去了。而且,既然兩個朋友都在,他也得公平公正,不能偏心——不著痕跡地偏那麼一點,應該沒關係吧?

畢竟本就是送給恩奇都的。

除了這些,埃迪也沒有想別的,他就是想要讓恩奇都高興而已。

可是,出乎意料。

恩奇都並沒有接受這個禮物。

“笨蛋。”

埃迪:“等等,你這是第幾次說我笨蛋了?!”

恩奇都偏著頭,唇邊的淺笑漸漸加深,卻還是不給埃迪說明他真正的想法。

想說明似乎也不行。

因為,恩奇都自己其實也不怎麼明白。他隻是心裏清楚,並且,能夠品味到那陌生而甜美的滋味而已。

“這個時候,送什麼花呀。”

雖然這麼說,但是,他卻從埃迪的手中抽出了小小的一朵黃色的花。

恩奇都的手肘也緩緩地伸了過來。

他把嫩黃色、花瓣尤為嬌小的花兒插在了埃迪的耳邊,將手收回的時候,指尖似還若有若無地撩起了幾絲銀發。

埃迪微怔,直到耳邊輕微的癢意散去,都沒能反應得過來。

而反應過來之後,他又覺得自己沒辦法扭頭,也不能動彈了。動靜若是大一點兒,這小花肯定得掉。

“真是壞心眼兒。”

他便是無奈地笑了一下,寵溺一般地默許了。

恩奇都也對他微笑。

然後……

埃迪的笑意還未收斂,似是無比幸福地笑著的恩奇都,就在他的眼中……

破碎了。

此話一出,埃迪喝進嘴裏的酒頓時就噴了出來,氣勢驚人。

也許打一開始他就不該喝這口酒。

用很尷尬的話來說,現在的他根本就不用吃東西,因為消化的器官都沒了,食物咽下去,也隻會帶來一陣火燒般的劇痛。

可他今天心情不好,又實在是心癢,才想著就算喝了等於白喝也要解解饞——

問出這句話的人是一個小姑娘。

大致六七歲,深褐色的頭發深褐色的眼睛,小臉還沒有減下嬰兒肥,此刻就用那雙靈動的大眼睛盯著他,就算被他這個反應嚇到,眼裏也全是天真。

也幸好這個人是一個小姑娘。

“……對啊,被啃了。”

不僅是語氣,埃迪的臉色也十分古怪,抬手用袖子用力擦了擦嘴,就像是要把本就多出了幾個血洞的嘴皮擦破一般。

“爸爸的盒子裏放了藥,治蟲子咬的口子最有用啦。埃迪哥哥等一下,我這就去拿!”

小姑娘是代替臨時出門的父親守著酒館生意的,這會兒十分熱情地跳下了凳子,要去給大哥哥拿消腫的傷藥。

“嘖,回來回來,你那藥沒用。”

埃迪的嘴角抽了抽,沒辦法,要不是這是個小姑娘,他早就把人提到跟前修理一頓了。頭疼,隻好讓小姑娘回來。

“為什麼沒用?”

埃迪:“……”

“這是被狗啃的。”他把還剩了大半的杯子隨手丟到了桌上,任由酒沫搖晃著順著杯身流下:“還是特別凶惡的獅子狗,知道嗎,金閃閃的,還完全不講道理的——媽的!一想更生氣了。”

跟他自己的不講道理還不一樣。

埃迪自認為自己還是很通情達理的——別人的話大多時候會聽,雖然聽了照不照做是另一回事兒。

好吧,再怎麼也不能用狗來形容那個混蛋,就說成“獅子”吧。

那隻獅子,將好不容易收斂起來的狂傲又彰顯了出來,就在他的麵前。

不……與其說是收斂,說成“隱藏,沉澱,爆發”更貼切。

跟為了烏魯克的忍耐不同,對於自己已然確定下來的“獵物”,身為萬王之王的雄獅隻會傲慢地將他按在自己的爪牙之下。

小姑娘坐了回來,此時酒館裏就隻有他們兩個人,而她的疑惑不但沒有減輕,反而更多了:“不知道……但是,埃迪哥哥這麼厲害,怎麼會被狗狗咬到呢?”

“啊,我大意了。也實在是沒想到,那家夥……”

酒館內的燈光還是比較暗淡,以小姑娘的閱曆,也看不出被她叫做“埃迪哥哥”的男人單手托著下巴,銀發懶散地從耳邊垂落,籠上一層淺淺陰影的神色除了憤憤之意,更有幾分理不清的複雜。

“那後來呢?”小姑娘又問。

埃迪淡淡道:“還有什麼後來,難道我還要咬回去一口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