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家殤(2 / 2)

汪棟民站立在周愚病床前,感到自己像是一個罪犯。想起幾天前的一個晚上,他和眼前躺在病床上的女人爭吵,自己那失手的一推(也許是常年積聚下來的憤恨),使周愚的額頭碰在書櫃的棱角上,當時血湧如泉,救護車拉到醫院,額頭被縫了九針,而且被確診為腦震蕩。

沒有想到第二天周愚的爸爸找到汪棟民,見麵後劈麵就給了他汪棟民一耳光,說他這個當父親的從小都沒有舍得動過周愚一指頭,於是就責問他汪棟民的野蠻和不是。汪棟民他現在想到:當時自己冷靜一點多好?可是當時自己捂著火辣辣的臉頰,想著這一輩子誰敢打過我?於是就手指著周愚爸爸的鼻子,大聲地叫喊道:“ 你,你的寶貝女兒,你的寶貝女兒就,就該教訓教訓,就該,該打……,”結果自己的話還沒有說完,這個老爺子就氣得吹胡子瞪眼,一口氣沒有上來,嘴歪眼直地就倒在地上了,——誰知道他怎麼就腦溢血啦。

“唉,這,這是怎麼啦?是我的錯?還是我的黴?我怎麼就這麼黴啊!”汪棟民低著他的頭這麼想著,又抬頭看著眼前病床上周愚背對著他的脊背,他怏怏不樂地又低下了頭。

住院這幾天,周愚是舊傷未愈新傷又來,而且是致命的心傷。那心傷的痛,像一把鋸在割裂著她的心髒,讓她痛苦悲傷的迷迷糊糊地一陣清新一陣昏暈。

爸爸一生的坎坷和突然的逝去,經常使她在噩夢中哭醒,她覺得她對不起爸爸,沒有照顧好爸爸;可是她在夢中見到爸爸,每一次爸爸都是對她微笑著,爸爸的溫柔微笑讓她的心稍許平靜了一些……。

在她最痛苦的時候,朦朧的夢中總是有一個模糊的形象,好遙遠的影像,那似熟悉又陌生的一雙手,還有開闊而有力的臂膀……;好像總是有一個聲音從那好遙遠的地方傳來:“你哭,我心痛……”

她一下子又感覺到委屈起來,在夢中悲傷地抽泣起來……;

她想呼喚,又不知道呼喚誰,總是在很深沉的黑暗中尋找,找哇,找哇,……。有時候她在夢中會感覺到有一個寬厚的胸膛,散發出無窮的溫暖,她卷曲著自己那瘦弱的身軀去靠攏,靠攏……,病床上的身軀像弓一樣彎曲了,她,漸漸地,睡著了。這時候,她的臉上就顯出一絲難以見到的安穩和笑影……。

可是一下子她又在睡夢中緊鎖眉頭,她聽見了女兒的哭聲,女兒,女兒?女兒在哪裏……?她隨著哭聲尋找……艱難地尋找著女兒……。你看,這時候病床上的她一隻胳膊抻直了,抻直了,好像要抓住什麼東西,嘴巴也在呶呶著……。

一周後,周愚出院了,她那憔悴灰暗的臉龐消瘦了一圈,看上去老了十多歲。當她回到家,進屋看著跌跌撞撞飛快跑出來迎接她的女兒,她丟下手中拎包,跑過去,蹲下來,張開雙臂一把摟住女兒失聲痛哭。麵對這個人世上唯一的至親,她嚎啕大哭起來,涕泗交頤,悲傷地大聲哭著對女兒說:“外公,沒有啦,外公沒有啦……。”

這天,夜靜人深,周愚對已經躺在床上的汪棟民扔下一封離婚協議書,然後抱起自己的被褥走到女兒的房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