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2:窗外的野狐叫“同慶”(1 / 1)

大年三十的夜晚,我哪兒也沒去,獨自在家守著時間,想像中國過年的熱鬧,想著以前在中國過年的情景。忽然,窗外有一絲動靜,打破了沉寂,一道黑影晃動著從窗外躍過……

我租住的房子在墨市丹地農郊外,一幢120年房齡的紅磚老屋。後院大而荒蕪,一道排水溝,四周雜草蘚苔叢生,牆簷角落長著牽牛花伸展的藤葉,樹叢中花鳥蟲鳴,夏日的晚上,傳出蟋蟀“吱……吱……”的鳴叫聲。褐灰色的屋頂上,布滿枯枝敗葉,一棵剝落了皮的老樹,把整幢房屋的光線遮得模糊不清。枝橫影斜,時暗時淡。早晨會有一隻烏鴉站在枝頭,陣發性地“哇……哇……”亂叫,擾人清夢。隔著一條小路,有一片綠蔭森森的林子,傍晚時分,竟有大膽的野兔從林中跑出,東張西望地看,稍後又飛快地消失在草叢中。

半夜看書或寫文章,整個林中就隻有我的燈亮著。夜靜極了,偶爾屋頂會有點響動,是飄零的樹葉落下來吧。刮風的日子,有時頭腦會想到鬼怪幻影,一個蒙麵的不速之客,忽地從後院閃出,伏在我的窗下,有點害怕起來。畢竟呢,一扇破舊的木門,能關住外麵的黑嗎?

煤氣灶上煮著香腸,香氣四溢。天氣有點悶熱,我打開了窗。沒有發現黑影,卻聽到有一種尖細的叫聲,從後院中傳來。咦,這是什麼東西,不像是貓,我有點害怕,但又裝出鎮靜的樣子。

我終於看見它了,不是鬼怪也不是蒙麵人,它像什麼呢?應該說是一隻野狐吧。圓圓的腦袋,圓圓的小眼睛,尖尖的嘴巴和尖尖的耳朵,細腰長尾,黑鼻子白下頜,搭配得還有幾分可愛。我舒了一口氣,心中的一塊石頭總算落地。

記得小時候過年,也是住在一間破舊的房子裏。中國南方山區的冬天很冷,不像澳大利亞是火紅的夏天,而是下雪的日子。雪花靜靜地飄落,寒風從門窗的裂縫中鑽進屋子。大年三十的晚上,我們一家人圍著煤爐,熱熱鬧鬧地說笑,火光映在媽媽溫柔的麵龐上,她微笑著看我們試她縫製的新棉襖。我在爐上烤糍粑,或者翻動爐火下的紅薯,嗑瓜子,吃花生糖。因為蜂窩煤有煤煙味,要撒一點點細鹽在火上,煙味就會更淡一些,這樣烤熱的糍粑又軟又糯,沾糖最好吃。媽媽曾給我們講過“賣火柴的小女孩”,這時我會想起她來。那一根最後的火柴。點亮了天堂裏所有的星星,也點燃全世界孩子內心的那份愛。過年了,兒時過年真快樂,因為有爸爸媽媽的操勞嗬護,再窮也感覺到一種幸福。而今父母不在了,年味也今非昔比。

“嗚……嗚……”窗外野狐輕輕地哼著鼻息。我打開木門。它站在那裏望著我,朝它招手,它也擺動一下細細的前腿。我向它點點頭,它也搖晃著圓腦袋。哈,還算是心有靈犀。我有點感動了,第一次在澳洲過年,遠離家鄉和親人,沒想到還會有一隻野狐來陪伴我。想到這裏,轉身倒了一小杯紅酒,朝它舉起,用手指沾些酒,向它彈去。它噠噠地退了兩步,又站住。我想把杯子遞過去,讓它聞聞酒的香味,又怕它抓傷我。接著,又把一截煮熟的香腸拋過去,野狐身手敏捷,一下用前爪抓住了。它沒有把香腸送到口中,而是放在麵前,用爪子擺弄著。抬著頭來,望著我的眼睛變得有點驚恐,不知是它想起了什麼?還是要對我說些什麼。它的家就在這後院,前幾天,房東把一些樹丫和雜草都清除掉了,也許把它樹叢裏的家清沒了,它在到處找家吧?真是同命相連。其實我們海外華人,每年這時候都要在唐人街搞活動,營造一些氣氛,不也是在尋找,找回從前,找回那份回家的感覺嗎?

在我沉思的時候,它悄悄地轉身,一步步走遠,留下一串細碎的腳印離去。林中傳來幾聲嬌滴滴的叫聲,帶著幾分幽怨。突然,它又停住,扭過身子,

環顧了一下後院,瞥了我的窗口一眼,閃亮的小眼睛裏,流露出一種悵然,不知是無奈,還是迷茫。啊,野狐,走吧,別迷茫,林中有你更廣闊的天地,你會有一個家。就像我們的新移民,也有迷茫的時候,但是請相信,我們最終會找到自己的歸宿。

手機響了,是朋友老戴維打來祝賀新年的電話。我把剛才的事說了。老戴維說什麼呀,哪來的狐狸精,是澳洲常見的那種樹狸吧。我說它那麼可愛,還善解人意 ,就是一隻狐狸精,前世裏肯定和我有緣。對了,我已經給它起了個名字叫“同慶”,你看怎樣,是不是有點意思。

謝謝你,野狐;謝謝你,同慶。記住明年再來看我,一起過年,一起同慶。你不必膽怯,生活在安定祥和的澳大利亞,人們會善待你,包括我這個新移民。

我等著你,明年的大年三十。時間:晚上10∶00;地點:後院老地方;接頭暗號仍然是:Happy New Year(新年好)。

2007年5月 Melbour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