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奧黛麗醒來的時候,查理茲已經出門了。
她迷迷瞪瞪的睜開眼,有那麼好幾秒鍾,有一種不知身在何處的茫然。她身下的純棉床單紋理細致,睡了一晚,隻留下淺淺的印跡。
枕頭是蓬鬆的羽絨枕,很舒服,奧黛麗幾乎不想起床了。
在床上發了一會兒呆,她還是下了床。花了兩、三分鍾整理好床單枕頭,回想了一下昨晚。她們吃完飯回家又開了一瓶紅酒,沒喝多,隻喝了兩杯。奧黛麗沒問她酒是從哪來的。她不太懂紅酒,但能品嚐出來,味道還是很不錯的。
喝點小酒的滋味挺好,微醺是很美好的:腦袋有點發飄,像是騰雲駕霧。也不怪美國是酒類消耗大國,酗酒者眾。
喝過酒之後呢?
噢,她們可以算是“同床”了。
奧黛麗微笑起來。
查理茲睡覺很乖,向內側睡,枕在手上,另一支手臂乖巧的貼身放好。上床之後她們還說了很久的話,直到都困得不行,才各自睡去。奧黛麗都不知道哪裏來的這麼多話可以說,也不記得具體都說了些什麼。
就是覺得可以有個人說說話,也很好。
查理茲在門口的置物桌上給她留了字條,和一把鑰匙:baby,我去上課了。我給你做了三明治,在冰箱裏。拿著我的鑰匙。
奧黛麗收起鑰匙,開了冰箱拿了三明治吃了。煙熏火腿,加了兩片嫩嫩的生菜。
吃完三明治,開了查理茲的衣櫃,找了一條印花喬其紗吊帶連衣裙,配一件天鵝絨短上衣。又用查理茲的化妝品給自己畫了妝,眼影用的藍綠色係,正紅的口紅。這樣她看上去就盡可能像個成年人,而不是少女。
然後又挑了一隻單肩包。鞋子因為她的鞋碼較小,就還是穿著那雙靴子。
回了自己公寓,把藏在各處的錢卷兒都翻出來裝在單肩包裏,下樓,叫了一輛出租車,去往距離最近的花旗銀行。她在花旗銀行開了一個戶頭,將現金中的大部分——1萬5千元——存了起來,銀行經理問她需不需要現金支票本,為她講解了現金支票的用處。已經習慣電子支付方式的奧黛麗覺得真是很麻煩。
但還是訂了一本支票本,約好下周一來取。
下午,查理茲帶奧黛麗去買了家具,幫她講價,拿到了非常優惠的價格。
奧黛麗也把自己公寓的鑰匙給了她一把。
“honey,你還缺衣服,很多很多漂亮衣服。”查理茲發現奧黛麗隻有一隻行李袋,隻有可憐巴巴的兩套衣服一雙靴子,大為吃驚。“漂亮姑娘就應該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我們應該去買衣服。”她立即拍板決定。
兩個人坐在奧黛麗公寓客廳裏,她們買了一張二手的羊皮沙發,坐進去非常舒適,傑克說這張沙發兩邊扶手被前主人養的貓撓花了,傑克的哥哥隻花了相當於原價的一成價格就把沙發抬了回來,用很不錯的羊皮材料修複了扶手,翻修了坐墊,隨即轉手加了三倍的價格賣給奧黛麗。
傑克說這價格他哥哥幾乎是沒錢賺的,極力攛掇她們買下。奧黛麗一來並不介意買張二手沙發,二來沙發確實不錯,傑克哥哥的手藝很好,她又不差錢,就爽快的掏錢買下了。
查理茲已經計劃好去哪裏購物,奧黛麗對此沒有意見。她的衣物確實少得離譜,就連牙刷牙膏也是從街頭旅館裏隨便拿的一次性用具,寒酸的不像話。
她們花了好幾個下午去購物,從大眾化的t恤牛仔褲,到香奈兒的膝上小禮服裙;從學生仔的球鞋到足夠9公分的恨天高;從半杯的蕾絲內衣到真絲吊帶睡裙。新衣掛滿衣櫃,鞋櫃擺滿鞋子,洗漱用品擺滿盥洗室的架子,浴室掛著蓬鬆柔軟的浴巾和各種用途的割絨毛巾。
買完了奧黛麗算了一下帳,除了那兩條小禮服裙,其他衣物用品一共也才花了不到2000塊。這比她當初的預算少了一半——這時候的美元還真是值錢啊。奧黛麗十分滿意。
再算上買家具的1000塊,房租及押金1000塊,她這幾天花掉了快5000,相當於一個中層白領一個月的月薪,算起來並不多。
有住處,有食物,有衣服,有熱水洗澡。
有人認識她。
奧黛麗這才有了一點安全感。
托比大笑,“別管那些了。奧黛麗,我給你準備了一些不含酒精的飲料,你別跟我們喝一樣的東西。你去找查莉。查莉呢?誰看見查莉了?”他東張西望了一陣,隨後靠近奧黛麗,“我知道你不能被人發現喝酒了,別擔心,我會照看你的。”
“謝謝你,托比。”
托比指著萊昂納多,“bro,我都是為了你好。”
萊昂納多笑著說:“好的,我知道的。”很快他就反應過來,“你早就知道她住在寄養家庭?”
“是啊——也沒有很早,查莉今天才告訴我。”
他們在室外遊泳池附近找到了查理茲·塞隆,傑瑞德·萊托也在。
“hi,查莉。hi,傑瑞德。”她雖然退出了樂隊,但仍然是在同一間club表演,所以實際上還是經常能見麵的。
查理茲與傑瑞德都注意到,萊昂納多始終拉著奧黛麗的手。
“托比說你這兒有給奧黛麗的飲料。”
“哦,是的。我去拿。”查理茲看了一眼傑瑞德,有點擔心。
傑瑞德心裏是有點微妙的不安的:相對於更為直接的萊昂納多,他好像不夠大膽。年齡會是他們之間的阻礙嗎?他很不確定。奧黛麗會更喜歡年齡相近的萊昂納多嗎?他忽然發現自己一點也不了解她,她喜歡什麼?討厭什麼?她說過自己嗎?她對他剖析過內心嗎?他知道她的煩惱和憂愁嗎?他都知道些她的什麼呢?
他忽然發現自己是這麼可笑,嘴上說著喜歡她,卻一點也沒花心思在她身上。
萊昂納多說了句什麼,奧黛麗爽朗的大笑起來。
她笑起來十分豔麗,雖然因為年紀還小,怎麼看都不脫少女模樣,但已顯露出令人見之難忘的嫵媚。
傑瑞德暗自歎了一口氣。僅僅是因為她漂亮、可愛嗎?但漂亮又可愛的女孩子在好萊塢不知道有多少。
查理茲很快回來了,她給奧黛麗拿的是可樂,給萊昂納多、傑瑞德和她自己拿的是香檳。
“抱歉,honey,你隻能喝可樂。”
奧黛麗並不覺得他們還把她當孩子有什麼不對,盡管她常忘記自己還是個未成年。大多數真正的未成年總是竭盡所能想讓自己顯得更成熟一點,想讓別人把他們當成成年人一樣看待,為此不惜做出很多蠢事。
“你上次給我寫的那首歌,我今天拿給維恩先生看了,他是我的製作人。他說很適合我,準備把這首歌放到我的專輯裏。他有聯係你嗎?”
“是的,他聯係我了。他要我再寫幾首歌給他看看。”
“那真是太好了!”奧黛麗真誠的說。很多大明星剛開始起步的時候,也是為別人寫歌的,創作型的歌手總是更占優勢。傑瑞德當初幫了她一把,現在她也願意幫他一把。
而且傑瑞德也並沒有像那種過於敏感的人一樣,認為她不該向製作人開口,覺得她多事。她覺得傑瑞德的這一點很讓人舒服,就是她不用擔心他會有那種可笑的大男子主義的過分自尊。他們之間有種令人愉快的默契,很多時候,她不用開口,他就明白她要什麼。
他現在除了自己樂隊的表演,還為奧黛麗做伴奏,必要的時候還做她的伴唱。奧黛麗的吉他現在已經彈得很不錯,他倆研究了一下,認為她可能以前是學過的,隻是她現在不記得了。
傑瑞德是奧黛麗在學校之外相處時間最長的男性,還負責在表演結束後送她回家。正因為如此,萊昂納多覺得他也就是個搭檔加司機了,奧黛麗不會把他當成男朋友的。
12點之前,萊昂納多送了奧黛麗回家。派對還在繼續,大部分人都已經喝醉了。
萊昂納多喝了一點酒,不多。
在阿貝爾家的門廊上,他吻了奧黛麗。小心翼翼的,試探的。
奧黛麗表現的很平靜,既沒有顯得特別激動,但也算不上冷淡。
萊昂納多有些忐忑,“下周五,下午6點,我來接你。你不要答應別人的約會。”
“好的。”奧黛麗淺淺的微笑。
她沒有進屋,萊昂納多也沒有走。
過了一會,她仰臉微笑,“leo,你真的不記恨我打了你一耳光嗎?”
他摸摸她打過的左臉頰,“幸而你打過我一耳光,不然我可能不會記得你。我喜歡你,所以我原諒你了。”
“我也喜歡你,leo。”她微微踮起腳尖,在他唇上輕快的吻了一下。
但下個周末,萊昂納多來接奧黛麗,她卻不在家。
“她去達拉斯了。”阿貝爾先生站在門口,沒有要請他進去的意思。
萊昂納多有些難以相信。奧黛麗提過她是德克薩斯州達拉斯人,他當時還說她一點德州口音都沒有。她回去幹什麼?他很容易就打聽到她生母自殺、生父坐牢的事情。
“她回去看她姐姐。我以為你知道這些。”
“——哦,是的,她說過。但我以為她要過幾天才回去。”死都不能承認奧黛麗一個字都沒說過。
奧黛麗獨自乘飛機到了達拉斯。當地兒童服務中心的一個職員去接她,送她回自己家。
是一個普通的白人社區,有些年頭了,鄰居們都把前院打理的很好,按時割草,擺放著一些裝飾品,或者整整齊齊的種植著花卉樹木。
貝爾茲家前院的草坪也割了。奧黛麗覺得奇怪,“我家現在不是沒有人住嗎?”
兒童服務中心的職員回答:“上個月我來訪問過一些鄰居,有個男孩子每個月幫你家除草。”大概是為了洛杉磯法院開庭,需要了解她家情況的時候吧。
“是誰?”這真是學雷鋒啊。
“詹森。他就住在你家對麵。”職員指給奧黛麗看。
奧黛麗在門廊上站了一會兒,走了幾步到窗邊,在窗戶的上沿摸出備用鑰匙,開了門。
房間裏一股久無人住的潮氣,客廳裏是單身男人生活過的雜亂肮髒,外賣的飯盒、成堆的報紙、髒衣服、啤酒瓶。
一隻碩大的老鼠從奧黛麗腳背上匆匆跑走。
兒童服務中心的職員沒有進屋,“你確定你要住在這兒嗎?我可以給你安排旅館。”
“不,我不住這兒。我收拾一下東西,下午我打電話給你。”
職員給她留了名片,“有事馬上打電話給我。或者911。”
奧黛麗把客廳的窗戶全都打開,然後回到門廊,望著剛才職員指給她看的那家看了幾分鍾,決定過去拜訪一下。
路邊的報箱上寫著:ackles。
奧黛麗敲了門,一會兒,一個中年女子開了門。她明顯愣了一下,“噢,奧黛麗!”不失熱情的擁抱了奧黛麗。
“呃……你好,阿克斯太太。”
阿克斯太太笑了,“怎麼,離開了幾個月,你就忘了我的名字?”
奧黛麗有點窘,“嗯,是的,我有好多事情都不太記得了。醫生說——我的心理醫生說我是dissociative fugue,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恢複記憶。”
阿克斯太太有點吃驚,“噢!”
她熱情的拿出茶點招待奧黛麗,堅持要奧黛麗這幾天暫住她家,並打了電話叫了除蟲公司、清潔工人。清潔工人下午就來了,奧黛麗要她們把客廳裏的那堆全部清掃出去,上下房間除塵、通風。
清潔工人整整幹了一個下午,6點鍾她們幹完活離開,奧黛麗用現金支付了酬勞。抬眼就看見一個長相俊美的少年有些局促的站在門外。
奧黛麗微微偏頭,看他。
“詹森?”她不確定的說。
少年像是鬆了一口氣,微笑著說:“我以為你也不記得我了。”
“謝謝你幫我家除草。我是不是應該支付你酬金?”
詹森笑的靦腆又開心,“不用謝。我……我擔心你以後再也不會回來了。嗯,媽媽叫你去我家吃飯。”
“好的。你等一下,我換件衣服。”
奧黛麗換了一件淺藍色印花短裙,俏麗又活潑,腳上則穿著帆布球鞋。
詹森看了她好一會兒,“你跟以前不一樣了。”
“是嗎?哪兒不一樣了?”
“更——更漂亮了。而且,也長大了。”詹森非常自然的拉住她右手,“聽說你現在住在洛杉磯。你走了之後,我非常擔心你。”
“你知道我家發生了什麼事嗎?”
“知道。”詹森停下腳步,低頭看她,“你應該跟我說的。你什麼都不告訴我,就這麼一走了之,我嚇壞了。”
“對不起。”道歉的話脫口而出,“但——詹森,你是我的男朋友嗎(boyfriend)?”
詹森·阿克斯很緊張的看她,“當然是。”
奧黛麗苦惱的皺著眉,“可我不記得了。”
“沒關係。”他溫柔的說:“我記得就好了。”
雖然差不多是個陌生人,但可愛的少年說著可愛的話語,卻很令人愉悅呢。
第二天上午8點,兒童服務中心的職員來阿克斯家接奧黛麗。她們去了紅杉精神病院。下午,奧黛麗回來後在自己家待了很久。
阿克斯太太又讓詹森去接奧黛麗過來吃晚飯。
詹森在辛西婭的房間找到了她。
奧黛麗躺在床上,脫了鞋子,光著腳。他敲了敲房間門,“奧黛麗。”
“hi,詹森。”她聲音低低的。
“怎麼不開燈?”他隨手按下牆上的開關。
奧黛麗用手捂住眼睛,“喔!”
“來吧,到我家去吃飯。”
“不,今天不想去。”
“你怎麼了?”
“噢,詹森!”她歎息,“我很難過,又很憤怒。”
她坐了起來,眼圈紅紅的。
“你哭了?你怎麼了?辛西婭出事了嗎?”昨晚她說到今天要去精神病院看望姐姐。
“哦,不是。不過,也沒說錯。”
奧黛麗沒有說到底是什麼事。晚上她還是去了阿克斯家,吃了晚飯,洗了澡,很早就上床睡覺了。
兩個人信來信往。她從達拉斯回來後,詹森每周都會給她寫一封厚厚的信,奧黛麗也每次都會回信。說工作、說學校、說日常,瑣瑣碎碎點點滴滴。詹森在達拉斯當地有一些平麵模特的工作,小時候就是兒童模特,一直也沒長歪,順理成章的長成了翩翩美少年。
奧黛麗想,有一個這樣俊美溫柔又可愛的男朋友大抵是令人羨慕的吧,那時候的奧黛麗是什麼感受呢?生母自殺、生父家暴、姐姐精神分裂,脆弱少女想逃離這個不堪現實是可以理解的,但沒有告訴男朋友就逃跑了,是不是說明她不夠愛他?她知道什麼是愛嗎?
詹森呢?詹森愛奧黛麗嗎?他還那麼年輕,他明白什麼是愛嗎?
傑瑞德呢?年長幾歲的他,是真的愛奧黛麗嗎?
奧黛麗很清楚現在的自己有傲人的資本——至少有傲人的胸圍,有甜美可愛的容貌,這在某種程度上很容易吸引他人的注意,獲得他人的好感——人們總是對美人有更高的容忍度,也更願意接近美人——這讓一切都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