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犯醜陋嘴臉以及這個世界、這個社會的肮髒的一抹亮光一樣。

“如果她回來告訴她的名字,就轉告陳在瑜……好了,該準備給檢察院遞交的材料了。”

當鄭旬還沒有轉身走進自己的辦公室,就聽見身後一個氣喘籲籲的聲音,他轉過頭,看見剛剛穿睡衣的那個女孩子,扶著門框,抬起頭,眼角還帶著淚光,她向他揮了揮手,“忘了告訴你了……我叫白,白曉雁,你告訴他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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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夢境。

因為它是黑白的。

唐蘇瑾這樣,不斷的告誡自己。

通過自己的眼睛,看見的是一間幹淨一新的廚房,微波爐,櫥櫃,電磁爐,燃氣灶,抽油煙機,黑色的平底鍋。

燃氣灶忽然嘭的燃起,一朵藍色的火苗。

金黃色的花生油倒進鍋裏,劈裏啪啦地濺起油花。

她的雙手,在碗沿磕破了兩個雞蛋,然後將雞蛋打在平底油鍋中,邊緣圓潤的像是一件藝術品。

兩個珠圓玉潤的雞蛋在一陣香味中,忽然跳起來,他們叫:“媽媽。”

唐蘇瑾聽見自己說:“哦,不,我不是你們的媽媽。”

雞蛋說:“媽媽。”

真是兩個固執的小鬼。

他們說:“你為什麼不要我們了?你為什麼把我們放在這裏呢?”

自己的聲音生硬的從胸腔中迸裂出來,“因為那裏太冷了,那裏都是死人,都是鬼魂……”

“那裏是哪裏?”他們天真地問。

“一個叫做醫院的地方,到處都是白色,隻有這裏是暖和的,你們應該在這裏,那個詞怎麼說來著……涅槃,對,就是涅槃。”

“我們是從那個叫做醫院的地方來的麼?”

“不,”從唐蘇瑾的眼睛裏,可以看見那雞蛋已經煎的金黃了,“你是從我的肚子裏出來的。”

“那我們怎麼才能夠重新回到那裏去呢?”現在他們已經不能稱之為雞蛋了,而是可以直接食用的荷包蛋,煎的金黃的荷包蛋。

從擦得光亮的櫥櫃倒影,唐蘇瑾看見她自己露出潔白的牙齒,“吃掉你們,就可以回到我的肚子裏去了呀……”

唐蘇瑾沒有驚叫的醒來,因為那金黃色的蛋黃,就好像現在,陽光透過玻璃窗,透過她薄薄的眼皮,印在視網膜上,脆弱的,跳躍的,金絲網。

她微微睜開了眼睛,從睫毛隱秘著的縫隙中,她看見葉琢剛剛用電熱水壺燒了一壺水,衝到茶壺中,量了一下房間的濕度,將加濕器打開。

他的眼睛一如既往那樣的亮,隻不過一張清俊的臉瘦的可怕,深坳的眼眶外就是突出的顴骨,從顴骨到下頜線,一筆下來,沒有圓潤的過度弧,下巴尖的像是一把錐子。

牆上那萬年曆的電子鍾表,完全不受外界幹擾地走著,距離她摔下樓梯已經三天了……

她睡了三天了……

或者說,她腹中的雙胞胎已經死了三天了。

現在她的肚子裏,空空如也,這種感覺,就像把五髒六腑都掏幹淨了,隻剩下肋骨支撐下的空空腹腔。

她閉上了眼睛,一根根擋在眼前的睫毛,就像是監獄內外相隔的粗壯鐵柱,看什麼都被豎之高牆之內。

“她還沒醒麼?”

方舒妍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哈爾濱回來了,輕輕打開門走進來,一雙幹淨的白色鞋子踩進細碎的陽光裏。

葉琢搖搖頭。

方舒妍給唐蘇瑾換上一瓶新的葡萄糖,然後轉過來握了握葉琢的肩膀,“等她醒了叫我,我還要去其它病房查房。”

葉琢轉過身,看見唐蘇瑾撲簌的眼睫毛,忽然就站起身走了出去。

他知道唐蘇瑾醒了,醒了就好,隻要不看見他。

葉琢轉進走廊的時候,看見了一個身材修長的男人,骨節分明的手指提著一個果籃。

這個人,和唐蘇瑾竟然會有一樣的習慣,不論是到醫院裏去看誰,都會提著果籃。

這個人……他想起來了,是唐蘇瑾的哥哥。

在他想起來的前一秒,拳頭重重地砸在了他的胸口,他聽見:“離我妹妹遠點兒!”

等那人影踩著他的影子消失在病房門口,他都頹然地靠著牆壁,忍受著肋骨被打折的鑽心疼痛。

唐孟寅打開門,輕手輕腳地走進來,而唐蘇瑾正睜大了眼睛看著他。

“你說我就離開兩個星期,你搞得自己好像走了一趟伊拉克一樣。”

唐孟寅坐下來,顯得很是輕鬆地給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後又倒了一杯,給唐蘇瑾身後支了一個靠枕,將水杯送到她唇邊,“喝口水吧。”

唐蘇瑾別開臉,“杯子那麼多,憑什麼非要我用你用過的杯子啊。”

唐孟寅笑笑,“放心,我打過狂犬疫苗了,小狗狗。”

小時候,唐蘇瑾也是逮著機會就和唐孟寅吵架,動輒牙齒相向,所以唐孟寅總是叫她“小狗狗”,而唐蘇瑾也會不甘示弱,回叫他“大狗狗”。

唐孟寅隻有唐蘇瑾這一個堂妹,很是寵著,如果不是有血緣關係在那兒放著,那是標準的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以至於現在唐孟寅挑女人的標準,一直以唐蘇瑾為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