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時,還是在套房的床上。若依睜開酸脹的眼睛,看到陽光從窗簾縫隙裏瀉了進來,應該已近中午。 撐起手臂,她想要坐起身,渾身的酸痛頓時湧來,讓她忍不住輕吟了一聲。
“小心。”低柔的聲音傳來,是黛西扶住了她。 若依抬起頭,直勾勾地望著她。黛西渾身一震,扶著她的雙手緩緩鬆開。
“我身上的睡衣,是誰換的?”若依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沙啞。
“我。”黛西答。 “謝謝,”
若依看著她,“你可以交辭職信了。”
這些天,她一直在想,為什麼就在自己得知分公司做假賬的消息後、不久,李修然就搶在她之前曝光了消息。而她的行蹤,無論公或私,他 都掌握得清清楚楚。隻有她最貼身的人可能出賣她。凱倫那麼率真的性 格,做不了這些事。
像是早已預料到這樣的情況,黛西點了點頭。 若依瞅著她冷笑:“你告訴我,他給了你什麼好處,讓我最信賴的工作夥伴這麼出賣我?”
“修,他是我最敬重的兄長。”黛西在床邊坐下,藍眸靜靜地望著她。
“沒想到他妹妹還挺多。”若依輕扯嘴角。
“不是你想的那樣,”黛西搖頭,“你還記得曾經在我們酒店開過會的 BMS 公司嗎?創始人傑森,就是我哥哥。你別看現在我們兄妹倆 都混得人模人樣的,十年前,我們隻是偷摸乞討的街邊野孩子。那天, 我哥哥傑森偷了他的錢包,被他抓住。
我看他的身手,知道他是不好惹 的人,於是賣乖地喊他哥哥,叫他這一聲的時候,我講的是中文,那是 我跟一個華人孩子學的,我看到他盯著我,愣住了。後來的情況,連我 和傑森也沒有想到。
他資助我們上學,還把我們癡呆的弟弟送到了療養 院。在我和傑森的心裏,與其說他是個兄長,其實他更像一個年輕的 父親。所以,無論他要我做什麼,我都會毫不猶豫地去做。”
“難怪,”若依自嘲地一笑,“他布個棋子都這麼煞費苦心,我怎 麼可能是他的對手。”
“他從來沒有把你當作他的對手,”黛西激動地看著她,“他最不 願意傷害的人就是你。”
“是嗎?”若依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你替我換的睡衣,該看 到的你都看到了,你覺得你的話有說服力嗎?”
瞅見她抬手間腕上的青紫,黛西眸光一暗:“對不起,我隻是不想 讓伊萬諾夫傷害你,所以才通知了他。”
“是我自作自受,”若依看著她,目光冰冷,“我故意讓你去約伊 萬諾夫,也是為了試探你是不是出賣我的那個人。”
黛西一怔,藍眸裏泛起隱隱的水光。
“他愛你,若依。”半晌,她緩緩地說。
“講完這個笑話,你可以走了。”若依輕嗤,拉起被子躺下來,放棄和她的交談。
“BMS,be my sunshine,是傑森起的名字,說因為公司是做新能源 的。
我嘲笑這名字有點土,他那時就去問過修,可喜歡公司的 logo,修 隻是點頭,沒說什麼。可是有一回他喝醉了,他說,他喜歡 BMS 這個 logo,我問為什麼。他說――”
“你出去。”若依打斷了她,仿佛怕被她的話蜇到一樣。
“他輕聲說,Bella,my star。”黛西盯著她,緩緩出聲,“對他而言,你就是夜空裏那顆星,是他如暗夜般孤寂的人生裏,照亮他也溫暖他的 那顆星。”
聽到黛西離去的腳步聲,若依埋首在枕頭裏,不爭氣的淚水卻一顆 顆滑落下來,無聲地消失在枕麵。騙人。
她才不是他的什麼星。
否則,他怎麼會用那麼殘忍的方式傷害她。
――若依,這是我。
――對不起。
她捂住耳朵,終於痛哭出聲。
……
黛西走出酒店時,看到了停在不遠處的一輛黑色汽車。她猶豫了一 下,還是走了過去,拉開了副駕駛座的車門。
坐進車,她回過頭,看向後座的男人。他望著窗外某處,冷峻的臉 上沒什麼表情,就像一尊雕像。
“你不應該那樣對她。”她忍不住出聲,然後看到他下顎線條驟然 繃緊。
看到若依身上那些瘀痕時,她也被嚇到了。在她印象裏,他是溫和 寬厚的兄長,一個優雅克製的男人,雖然她知道他一段灰色的過去,但 從來不曾見識到他殘暴的一麵。
“我關上門的時候,聽到她在裏麵大聲痛哭――” “開車!”急促而低啞的暴喝自後座傳來,打斷了她的聲音,她瞅了一眼他緊握在腿側的雙拳,識相地閉了嘴,靠在座椅上再也沒有出聲。
不知過了多久,若依擦幹淚,起身下床。踩上地麵的時候,雙腿的 酸軟幾乎讓她站立不住。昨天的衣服已經被李修然撕得不像樣,沙發上 放著一套新的衣褲,大概是他讓黛西帶來的。她拿起來穿上,看見一旁 的手機,已經沒電黑屏了。
她給手機充著電,走到浴室去洗漱。鏡中是一張蒼白的臉,雙眼更 是紅腫得厲害。
水流聲裏,她依稀聽見手機在書桌上不停地振動。
拿起毛巾擦幹了 臉,她走回房間。是程定之的電話。她接起,那頭頓時響起他語氣激動 的聲音:“若依,你在哪兒?你爸不行了!”
她心神俱震。拉開房門,她拚命往電梯跑。耳邊程定之的聲音還在 響著:“我找了你一個晚上,問誰也不知道你去了哪裏,你靜姨都快急 瘋了。”
“我馬上來,”她哽咽著,幾乎瘋狂地拍打著電梯鍵,“我現在就 來……”
酒店門口,有位客人正要上一輛出租車。她什麼也顧不上了,衝到 那人麵前拉開了車門就喊:“溪雲酒店,快!”
夜晚的寒風在車窗外呼嘯而過。她低頭看手機,上麵有許多個未接 電話和未讀信息,來自程定之和徐靜。“你在哪?你爸出事了。快回來。” 他們一再地問。
握著手機,她整個人都在顫抖。
趕到病房時,她幾乎一個踉蹌撲到了柳雍雲的床前。
房間裏很安靜,除了儀器的聲音,就是徐靜的低泣聲。
柳雍雲躺在那裏,還睜著眼,隻是呼吸異常微弱。
“爸爸。”她輕聲喊,不敢大聲,也怕他聽不見。
他的目光緩緩落在她臉上。
然後,他露出了一個極淺的笑容。
“溪言。”他吃力地發音。
淚水滾滾墜落,若依握住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