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國公嗬斥道:“胡鬧!果真又在犯糊塗。剛才還說隻是想知道對手會怎麼出招,不會進行朝堂爭鬥,這會兒又在苦惱自己在爭鬥處於劣勢呢!”
錢明月又被教訓,委屈得眼含熱淚,起身道:“祖父!孫女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死、榮辱,但是孫女不能不在乎家人的。”
成國公也相當激動:“為什麼不能?你可以不在乎,你完全不必在乎!錢家沒有貪生怕死的兒孫!”
稍微緩了一下情緒,說:“明月啊,難道你還不明白為什麼祖父不看好先帝的遺詔嗎?不是你不夠聰明,也不是你不夠有手腕,而是你的心量不夠大,你太計較個人榮辱得失了。”
“求的時候焦慮,怕不得;得了又擔憂,怕失去;失去了,更是痛苦、懊惱、怨恨。如此患得患失,你焉能保持冷靜平和?”
“要知道舍小家才能成大義,無我才能不負萬民,你既然接了先帝的寶璽和遺詔,就由不得你做不到!”
“回去把‘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掛在房間裏,每日看著。”
果真是被訓教一頓,錢明月服氣也不服氣。
服氣是服氣祖父這文人風骨,不服氣是因為她覺得有些東西可以舍,有些東西不可以舍。
她能舍權位,能舍金錢,甚至也能接受將來有一天父兄貶官甚至賦閑在家,可如果連命都保不住呢?她還要“不以己悲”嗎?
核心權力的爭鬥,本就是你死我活的廝殺,勝者能不能一直笑不知道,敗者一定會落個抄家滅族的下場。
如何能不在意!如何能不以己悲!
她頗有些叛逆地想,你讓我掛,我偏不掛,哼!
回到自己房間,整個人也冷靜下來了,雖然不能全盤接受祖父的想法,到底是被他打開了心胸。
不掛“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可以掛點兒別的。
掛什麼呢?
有些在記憶中沉睡已久的意念複蘇:“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錢明月研磨鋪紙,將這句話寫下來,琢磨這句話,就好像從古往今來無數賢哲身上獲得了一往無前的能量,竟然有了直麵困難險阻的勇氣。
第二日朝陽升起的時候,錢明月蓄滿了力量,打算開啟一個普通的新一天。
然而這一天究竟會不會普通,卻不是她說了算的。
才準備出門,何西寶就說:“錢姑娘,聖人口諭,讓您帶著寶璽進宮。”
錢明月挑眉:“聖人什麼時候給你的口諭?沒記錯的話,昨日你隨我出宮,並沒有見聖人,昨夜嗎?還是今早?”
“昨日聖人易燕居服後,宣召屬下,降下口諭,命屬下今日宣告於您。”
錢明月翻個白眼:“聖人的口諭怎麼能這麼隨隨便便宣呢?怎麼也得擺上香案恭迎聖使啊!”
吐槽歸吐槽,還是請了寶璽,抱著錦盒出了門。
一路上,錢明月都想不通小皇帝為什麼逼著自己用寶璽。
天無二日,國無二君,他難道就不知道如果她掌權對他是一個威脅?
核心權力的爭奪,是一個零和博弈。
權力總共就那麼多,她錢明月分走多少,小皇帝就缺失多少,明明是對他不利的事情,他為什麼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