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幟看著山坡上的那個土堆,那裏埋著一個沒有留給他一點記憶的男人,那個人竟然是他的父親。
毛青青走過來,“王大哥。”
“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誰?”
“胡大安。”
“我那時候還很小,不太記得清楚。印象中他好像不太喜歡小孩子,我們跟他也不是很親近,他和我爹都忙著營裏的事,所以經常是仁哥哥照看我們。”
“看來就是個不招人待見的人。”
“王大哥,不管怎麼樣,他都是你父親,給了你生命的父親,這是血脈親情,你承不承認都是事實。”
“我從來就不知道爹這個字怎麼念的。”王幟自嘲,“所以娘從小就告訴我,我是王家的男人,什麼事都得由我自己來扛。”
“聽說老夫人對你管照很嚴。”
“王家那麼大一份家業要有人承擔,母親養育了我,我不敢有私毫的懈怠。三歲開始跟著母親習武練功,讀書識字,沒有達到母親的要求就不能吃飯睡覺。十五歲那年母親把戚家武館交給我打理,每天要處理很多雜事,還要教人練功,每天都很累很累,可是我不敢說出來,怕說了母親不高興。直到後來有了珍珠,母親的很多心思都轉移到了她身上,再加上武館也慢慢地走上了正軌,她才漸漸地不怎麼管我了。”
“看來老夫人對王大哥寄予了很多的期望。”
“現在想來,娘知道遲早會有這麼一天,所以才這麼用心良苦。”
毛青青看著王幟,“王大哥原諒老夫人了?”
“我理解娘的絕望和難過,當王全義告訴她我的身世時,娘心裏該是多恨,她用一生心血培養的孩子是別人布好局的棋子,她沒有當場要了我的命已經是非常寬容了,她要是想殺了我是輕而易舉的事,娘突然就一病不起,到死也沒有責怪我一句,我有什麼理由恨她?!她該是死不瞑目的吧。”
“王大哥,不要再難過了,等過兩天鳳先生找到了他們,黃花城的事情解決了,我陪你回蓬萊去,也替我父親向老夫人賠罪!”
“青青,我真的覺得好累,心好累!”
“人與人之間由各種各樣的情牽絆在一起,誰都會有為情所困的時候,時間會把最好的結果交給我們。”
王幟朝山腳下的黃花鎮看去,夜幕降臨了,鎮上的燈依次亮了起來。胡府的燈光在離騎兵營不遠的地方時隱時滅。如果沒有被送去蓬萊,那裏就是他的家,有父母兄弟親情的家。
小胡子扶著胡老太太朝牢房走來,獄卒忙上前打開牢門。
胡文毅看著母親,短短半個月時間不見,母親好象一下就老了十幾歲,“娘,您怎麼來了?對不起,娘,是我讓娘操心了!”
“不關文兒的事。”胡老太太搖搖頭,對站在旁邊的小胡子說,“你在門外守著,我跟文兒說幾句話。”
胡文毅看著母親嚴肅的表情,心裏敲起了小鼓。
“文兒,你哥的圖章找到了。”
“在哪裏?!”胡文毅緊張地看著母親的臉。
胡老太太低下頭,“文兒,這事不怪任何人,是娘害死了你哥和你爹,都是娘的錯!”
“我猜的肯定沒錯,一定是毛德誌和張榮祖幹的!”
“文兒,都是是娘的錯,這事不要再去追究了,行嗎?”
“那我爹和哥就這樣白死了嗎?殺人償命,欠債還錢,血債血償!”
“文兒,這是報應,是他的報應!”
“報應?什麼報應?!”胡文毅看著母親,“是因為娘不愛他嗎?”
胡老太太驚悚地看著胡文毅。
“娘,你不用這麼看著我,你們總是以為我小,以為我不懂事,但我從小就知道娘不喜歡爹,您什麼時候給過爹一個好臉色?連他死的時候,娘都沒流過一滴眼淚,哪怕是假惺惺地裝個樣子哭兩聲都沒有,有時候我真為爹不值!他娶了一個根本不喜歡自己的女人,這就是你所說的報應嗎?”
“對,文兒,我不喜歡他,他為了得到想要的東西,連自己的孩子都可以送給別人,他為了娶我就騙我說毛德誌死了,活生生地拆散了我們,他開賭館真是為了仁兒?不是,他是為了他的野心,”
“娘,你怎麼可以把我爹說得這麼一無是處,再怎麼說,他也給了你一個家,幫你把哥哥撫養長大。”
“可是他害死了仁兒!文兒,娘今天來就是要把這一切真相都告訴你,我再也不想象失去仁兒一樣失去你們了。”
“什麼真相?”
“王幟是我和胡大安的孩子,你,他是同母異父的兄長!”
“什麼?!”
胡老太太嘴角漫上一個微笑,三十年前那個夜晚,又清晰地呈現在她眼前……
從孩子送走後,伍娘已經在床上躺了大半年,天天以淚洗麵,不言不語,病入膏盲。
傍晚時分,胡大安急匆匆從外麵跑進來,嘴裏大聲嚷嚷著,“伍娘,你快看看誰來了?”
她轉過身去不耐煩地閉上眼睛。
“伍娘。”像一聲從遙遠的天邊飄來的仙樂,那個令她魂牽夢繞的聲音近在咫尺。她睜開眼睛,那張曾深入她腦海裏的臉一點一點清晰了,十年生死音信渺茫,她以為他早死了,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他了。她哇地大哭一聲,一口鮮血從喉嚨裏噴出來,失去了知覺。
她醒過來時,已經是第二天的黎明時分,她看著他趴在桌子上睡熟了。
“德誌。”她從床上爬起來,剛要拿起鬥蓬蓋在他身上,毛德誌醒了過來,“伍娘,你終於醒了,趕緊躺下,身子骨不好,別累著了。”
“你……不是死了嗎?”她覺得自己好象在做夢,有點不也相信自己的眼睛。
“差一點就死了,隻是心裏有些掛念,舍不得。”毛德誌打量著她的臉, “你怎麼這個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