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圓已經半歲多了，頭上的胎垢已經脫盡，身上從母體中帶來的茸毛也已經換掉，皮膚比以前更白晰了。小不點兒長得天庭飽滿，五官端正，大眼睛，雙眼皮。吃飽了，睡足了，見人就笑，十分可愛。負責照看她的於秋英和老太太看著活潑可愛的小寶貝，經常笑得合不攏嘴。
一個星期三的下午，黃麗珍下班回家。她在過橋的時候就發現了老櫸樹下的女兒。婆婆在場下的自留地裏拔草。天氣晴朗，雖然是後半天，但五月的天氣還是使人感到暖洋洋的。於秋英把孫女兒喂飽後放在一個圓形的竹坐車裏，圓圓坐在坐車裏的小竹凳上。坐車在樹蔭下，涼風習習，使人感到愜意。老太太手拿撥浪鼓，啵咚啵咚跟圓圓玩，一老一幼相互逗著，嬉笑著。
黃麗珍騎自行車經過坐車旁時沒有下車，既不和女兒打招呼，也不和老奶奶打招呼，麵色仿佛還陰沉著。
圓圓見媽媽從旁邊經過，伸出兩隻小手揮舞著要她，見媽媽不理睬她，就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而且越哭越凶。
黃麗珍在自家門前下了車。進屋後聽到女兒在拉高著聲音哭，而且大有不罷休的架勢，老太太的哄騙根本起不了作用。黃麗珍轉身出門，走過去從坐車裏抱出哭著的女兒，在她的屁股上狠狠地打了兩下。見到娘來抱自己，圓圓本想要住嘴，可給狠狠地打了兩下，就哭得更凶了。
“哭什麼哭！看見我就哭，我是鬼？”黃麗珍抱著圓圓邊罵邊往家裏跑。
“咦，這算唱的哪一出，奇了怪了。”老太太癟著嘴嘀咕著。
在田裏拔草的於秋英聽到孫女兒的哭聲，一開始也沒在意，孩子見到娘哭著要吃奶很正常。後來發覺麗珍對女兒又是打來又是罵，罵的內容也不中聽，就抬頭對她注意起來。這時，黃麗珍已抱著大哭不止的女兒走進了屋。後來圓圓的哭聲變成了嗚嗚聲，過了一會兒，才沒有了哭聲，估計是在喂奶了。“真是的，好端端的，又有誰招惹她了？”於秋英自言自語。
自從上次麗珍懷孕的事被泄露後，於秋英總感到和兒媳之間有一道無形的坎，平時兩人打招呼也很不自然。
其實，黃麗珍今天生氣是有原因的。但她不是在生別人的氣，而是在生自己的氣，也在生女兒的氣。
今天上班時，一個黃麗珍以前就認識的擋車工小陳，喜孜孜來到倉庫發喜糖。發喜糖的原因是她在兩個月前生了個大胖兒子，今天是她產後第一天來上班。為了慶賀自己生了個兒子，她帶了一大包糖到自己的車間發。她今天才知道黃麗珍在倉庫裏上班。倉庫裏就兩個人，所以就帶了兩份喜糖來到了倉庫。
小陳圓圓的臉蛋，大大的眼睛，成天嘻嘻哈哈，在她的生活詞典裏，好像沒有煩惱二字。她是個樂天派，心直口快，但有時說話不考慮後果，也不考慮別人的感受。
“小陳，好久沒見到你了，你是來領東西的吧？”因為相互認識，黃麗珍先和她打招呼。
“我來領啥東西呀？我是來發喜糖的。告訴你們一個特大喜訊，我生了個大胖小子，生下來的時候，七斤二兩重，可愛極了。生了兒子的感覺就是不一樣，我開心死了。我老公和公公婆婆對我可好了。你們看，兩個月的產假，我胖了好幾斤。”小陳像放連珠炮似的說話。倉庫裏另一個管理員韋阿姨對她連連使眼色。可興奮中的她根本就沒有在意。
“好了好了，看把你高興的，有什麼了不起，是女人誰不會生孩子？”韋阿姨不想再聽小陳說下去，趕緊打斷她的話。
“不是說女人會不會生孩子的事，我是說生兒子，我生了兒子就定心了。如果我這次生了女兒，就還要考慮生二胎，但是生二胎還不一定能生兒子呢。”小陳越說越來勁。她並不知道黃麗珍生了二胎，更不知道她又生了個女兒。她隻知道黃麗珍以前離過廠，但並不知道離廠的原因。
“快不要說了，越說越離譜了，年紀輕輕的，什麼思想，虧你還是個共青團員呢。如果沒有其他事情，把糖放在這裏走吧，我們還忙著呢。”韋阿姨向小陳下了逐客令。
小陳走後，韋阿姨見黃麗珍怔怔地坐在那裏一聲不發，便朝她說：“麗珍，不要聽她瞎說。女孩子家的，嘴巴子像倒翻的夜壺。你不要把她的話放在心上。生女兒有什麼不好？女兒親熱，女兒會體貼人。你有兩個女兒是你的福氣。今後對你們也好，她們姊妹倆也好，都能有個照應。生了兒子也要養得好呢，養得不好，做賊做強盜的多著呢。麗珍，你看我不也是生了個女兒？我們那時還沒有計劃生育，我也不願意再生呢。”韋阿姨現身說法，極力安慰麗珍。
聽了韋阿姨的勸慰，黃麗珍的心情稍稍好了一點。韋阿姨是個好人，為人通情達理，做事認真踏實，而且氣量也大，是個很好相處的中年婦女。
黃麗珍沒有拿小陳送來的喜糖。這喜糖對她來說，簡直是氣糖，是苦糖。她邊想心事邊幹活。韋阿姨知道她心計重，也就沒有再跟她多說什麼。
不到半個小時，小陳返了回來。這時的小陳，臉上沒有了剛才的興奮，而是帶著歉意對黃麗珍說：“對不起，麗珍姐，剛才我是瞎說。你看我這張臭嘴。麗珍姐，你千萬不要把我剛才的話放在心上，你就當我剛才是放屁。我向你賠不是，向你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