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段(2 / 3)

陳愛玲停了下來,吸了口氣。她總是這樣,停停續續地,沒說完過一個長句子。

“我……”

她又停了下來。

第三次,她還是隻說出了一個字。

“我……”

她述說的時候,眼睛一直平視,說到後來,眼睛裏失了焦距,瞳孔是散的。現在她抬起眼珠子,望了我一眼。這一眼裏有很多東西,然後她慢慢耷拉下眼皮,終於閉上了。

我走過去搭了鼻息,沒氣了。

她隻用了六分鍾。

我坐回到椅子上。

“有兩個人。”我說。

“其中一個人你爸是認得的,在書房裏談而不在客廳,說明談的事情比較隱秘。你爸臨死瞪著眼睛,來客多半和他很熟悉,他對這一刀極其意外。凶器沒找到,從你的口氣,應該不是你家的刀具,通常也沒人會在書房裏放刀子,所以是來客帶著的。那麼這一刀並非臨時起意。全身隻有割喉的一刀,說明他很穩。這樣的心態和手法,意味著殺你媽的是另一個人,相對來說,是個慌張莽撞的家夥。可能是個女性,一個新手,可能和凶手是表麵上的夫妻關係,所以丈夫和主人在書房說話,兩個女人在外間閑聊。既然早有預謀,那麼這個女人的任務就該是穩住你媽。但想必你爸爸在死前發出了聲響,你媽當時的反應,讓這女人情急之下操起燈柱把她砸死了。你說到你家有書房,意味著你家至少有書房客廳和臥室三間房,加上你家還有鑄鐵落地燈,當時全國通常隻有三類人有這條件,政要、知名文藝界人士或資本家。我猜更可能是第三者。1969年是文革第四年,一片混亂,對還想著反攻大陸的台灣來說,是必須密切關注的機會。以你家庭的背景,和你父母被殺的情狀,我初步的判斷,是和兩岸的諜戰有關。但是,也隻能到此為止了,畢竟,你隻給了我六分鍾。”

我從車裏的醫務箱中取了紗布,把傷口包紮好,然後開始清理屋子。比上一幢麻煩一些,因為有血,主要是我的血。幸好沒有沾到床上,牆上有幾滴,用水擦掉了。地上的血來回拖了幾次。我把袁野扔到沙漠裏放血,是不想屍體上的血沾在行李箱裏。我本想用不見血的辦法把陳愛玲處理掉,但搞到現在這樣,再拖她進沙漠放血,時間上就有點緊了。於是我把範思聰扔到後座,用屋裏順來的舊報紙在行李箱裏鋪了幾層,又拿了些陳愛玲的衣服纏在她胸口,把她屈著腿仰天放置在行李箱裏。

做完這些,我返回屋子,收拾陳愛玲的隨身物品。趴在地上看有沒有滾到角落裏沒拾起來的鋼珠子時,手機響了。

當然是陳愛玲的手機,來電人顯示為鍾儀。

我接了。

“陳老師我到庫爾勒機場了,最早一班飛機還有三個多小時。不好意思現在吵醒你但是先前他給我發了條短信,我回了兩條沒回音,又打他電話卻關機,我擔心……”

我歎了口氣。

那頭一下子沉默了。

“你是想搭最早一班去烏魯木齊,然後轉飛到喀什,去喀什拉汗宮找我十多年前殺人的證據?照原計劃我們會在四天後到達喀什,你那麼有信心在那之前找到屍體,通知警察把我抓起來?”

“陳老師呢?”

“你緊張得聲音都變了。”

“陳老師呢?”

“她和範思聰袁野在一塊兒呢。”

她靜了一會兒,陡然尖叫起來。

“噓……聰明的女人,安靜,你在公共場合呢,好在這個點兒機場裏也沒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