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1 / 3)

距離2008北京奧運會開幕的那一天越來越近,月城老百姓期盼奧運的情緒反而有些淡了。上麵的各種規定不斷出台,群眾集會受到了嚴格控製,新的大型演出幾乎全部被取消。據消息靈通人士透露,進入七八月份以來,國內治安形勢愈益嚴峻。國際反華勢力與國際邪教組織串通一氣,揚言要在8月8日奧運會開幕當天,製造出全球震驚的大事件。從北京到地方,安保和維穩成了壓倒一切的頭等大事。

這當中,又是天公不作美,發生了“5·12汶州特大地震”,傷亡、失蹤達四五十萬人,直接經濟損失高達8500多億元,影響波及9個省、直轄市,為新中國成立以來破壞性最強的一次地震,繼唐山大地震之後傷亡最為慘重的一次地震。國家舉行了全國哀悼日紀念活動,悼念死難同胞。

這一切,都為北京奧運之年增添了不和諧的因素,為北京奧運會的圓滿舉辦增添了難度。這上麵一感覺到“難”,各個方麵就必然要“緊”。而各個方麵一“緊”,自然而然要求就“高”。這就使得原先沒有想到的一個難題,擺在了秦曉月麵前,惟有她獨自麵對。

這裏麵,有一個細節一直沒有向讀者諸君交代,那就是秦曉月和她的《月城晚報》承辦的月城市“5·1迎奧運大型演唱會”,雖然票務營銷、廣告招商獲得了巨大成功,其收入總額達3600萬元。實在說來,一場演出就能有如此創收,在一個經濟發展並不是非常發達的地級市,已經可以說創造奇跡了。然而,這其中廣告招商的部分,對人家廣告客戶都有一個承諾,月城市“5·1迎奧運大型演唱會”要能夠在央視播出。特別是一些麵向全國市場的大品牌,人家當初肯給你一個地級市晚報掏錢,最多的花了幾百萬,就是感到這《月城晚報》太牛叉,竟然能搞什麼迎奧運的大型演唱會,不僅如此,這大型演唱會還能在央視播出。不僅能在央視播出,而且能在北京奧運會開幕前幾天,在央視播出。這簡直是太牛叉了。有一則流行的笑話怎說的,說是小母牛敲自己家的門,猜一俗語——牛叉到家了。

原本秦曉月和她的《月城晚報》是有底氣的。因為作為月城市“5·1迎奧運大型演唱會”的承辦方,與央視及“新勢力”在播出問題上,都是有合約的。現在問題嚴重了,央視完全可以拒絕播出,因為你們的演唱會是國家文化部責查的全國迎奧運“十大違法演出”之首,本身就失去了在央視播出的資格;“新勢力”現在根本指望不上了,盡管在這之前,2007年“月城市喜迎十七大群眾性文化活動重頭戲”——“歡樂中國行·走進月城”大型演唱會就是由“新勢力”運作,成功在央視第三頻道成功播出的。現在,“新勢力”的老總,那個壞小子柳永,人都不見蹤跡了,還怎麼指望他們運作上央視播出?秦曉月清楚得很,整個“新勢力”,就是靠柳永這小子撐著呢,也隻有他在北京玩得轉。現在他人一走,“新勢力”主心骨就沒了,幾乎是空架子了。你就是把“新勢力”賣了,也值不了多少銀子,她秦曉月跟廣告客戶之間,可是幾千萬的額度呢,不在央視播出,人家掏出來的錢,就不會安安穩穩地呆在晚報賬戶上的,弄不好就會像俗話說的,煮熟的鴨子飛掉了。

這一刻兒,秦曉月這個晚報的老總不好當了。她急呢,真的心急得很。她也把自己急成了熱鍋上的那個小昆蟲。

2008年8月的月城,也變得不是那麼平靜。

市民們紛紛在傳,家鄉在北京工作的“大領導”今年不回家鄉來了。盡管他在年初“兩會”期間,就跟家鄉的“父母官”溫良弓親口說過,要來家鄉看一看的。溫良弓當時別提有多激動了,照理說溫良弓早過了激動的年齡。“大領導”要回來,這一重大消息,可是溫良弓市長在年初正月初八,新春上班第一天全體機關幹部大會上宣布的。消息一經溫市長發布,全場掌聲雷動。上千機關幹部代表,激動了,掌聲不斷,就差歡呼了。溫良弓坐在主席台上,也就由激動轉而感到自豪,畢竟這樣重大的消息是經由他的口向全市發布的。全省十幾個地級市,也就有十幾個市長。全國要算起來,就好幾百了。可哪個市長有他溫良弓這樣的榮光唦,能不自豪麼?

可現在,月城老百姓都在說,城裏南北四門都在大興土木,好幾樣重點市政工程在施工呢,弄這些是為了迎接他老人家回家。現在據說他老人家不回來了。這2008年大事情太多,老人家分身乏術,不回來再正常不過。可,月城老百姓不這麼看。說什麼,時間就像在木板上釘釘子,靠“擠”。一塊好好的木板,原本上麵平整得很,一點縫隙也沒有,可用鐵錘子一敲打,釘子就釘進去了,說明釘子有“擠”勁。他老人家是什麼人,哪裏是月城街上普通人麼?人家想回來,“擠”時間都能回來。他不回來,說明他不想回來。主要是好久好久之前,家鄉個別地方領導得罪過人家。當然囉,那時他老人家還不老,隻是一個遠在外地工作的普通的年輕幹部。回家為自己的父輩“奔喪”,結果受到了冷遇。傳言說,在外地工作的年輕幹部想請縣裏麵書記、縣長吃個飯,縣裏的“父母官”沒有給年輕幹部麵子,沒有到場。不想到場,你們書記、縣長直說,回掉人家也就罷了。結果先是答應人家說到場,讓人家白等了幾個小時之後,才讓秘書來報信,說不來了。這樣讓一個年輕幹部在家人麵前、在眾親友麵前丟麵子,丟得有點大範。所以,此事之後,人家再也沒回來過。這些,是月城坊間老百姓的傳言。

關於他老人家回月城一事,機關幹部中間也有一些說法。據說,最早和他見過麵,還說上話的,是被多家媒體推舉為重大典型的章維明。章維明在北京參加一個什麼英模代表大會,受到了他老人家的親切接見。而章維明從月城出發去北京之前,就接受了市委、市政府領導的重托,向老人家發出邀請,請老人家盡快回家鄉來視察,以滿足家鄉人民的期盼之情。

也多虧市委、市政府領導用心,他們讓章維明事先準備了一份從老人家母校那棵千年棗樹上摘下來的大棗,外加一封情真意切的邀請信和一張千年棗樹的照片,說是讓章維明接受接見時親手交到老人家的手上,這樣一來定然萬無一失。

說起老人家母校內那棵千年棗樹,神奇了。據植物專家認定,此樹雌雄同株,樹年精確到了998年,稱之千年亦屬名符其實。這千年之中,多少曆史風雲變幻,多少蒼海桑田,不能細說。倒是近處的1966,文化革命風起雲湧,這株老樹竟然不吐新蕾,不發新枝,更談不上結果了。這下,可讓老人家母校的校長著急了,此樹為校園之寶,斷不能有什麼閃失。多方求助專家,得到的答複是,此乃“樹眠”。既然是“樹眠”,則不必驚慌,過了一定時限自會煥發青春,披上新裝。果然,其後有兩次較為強勁的勃發,滿樹的新綠,滿樹的果實,叫當時的那位校長唏噓不已,真乃神樹也。一次是“粉碎”之年,舉國歡騰;一次是“南巡”之年,東方風來,滿樹春色。

這些陳年舊事倒可不提。更為重要的是,市領導從北京得到確切消息,老人家的辦公桌上,放置的唯一裝飾物,就是一幀千年棗樹的照片。明眼人都知道,領導對母校有感情呢。市委、市政府領導決定給他送大棗,真的是用了心思。

對於市委、市政府的重托,章維明再怎麼英模,也不好意思推脫,隻得光榮地接受下來。說來也是機緣巧合,在那次英模代表大會期間,章維明居然與家鄉的“大領導”相鄰而住。這可不是章維明自己的枉斷。有安全部門的同誌專門和章作過特別交代,在宿舍裏不得大聲喧嘩,進出宿舍時不得東張西望,更不得在門口停留。並且交代章,此情況不得對外散布,要對得起組織上的信任。如此這番話語,章維明一聽便心中竊喜,這下給他老人家送大棗的機會有了。隻要哪天領導進宿舍,從門口經過直接遞交上去,豈不是輕而易舉了。

章維明原本還發愁呢,市委、市政府領導交辦的重托怎麼完成唦?現在好了,他老人家就住在章維明裏麵緊鄰一間,難題一下易解之後,章維明又似乎有些不滿足。因為他知道,此番回去書記、市長等眾多領導及方方麵麵人士,定然會詳詢這送大棗的經過的。現在,章維明想像得出來的情節是,某一時刻,領導進入宿舍被章維明發現,章立即遞上大棗,並急速說明緣由,領導微笑著接過去,說幾句感謝之詞,走了。領導一走,他的送大棗重托也完成了。這似乎太過平常了些,有點味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