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1 / 3)

蘇華在南方一家電視台的真情訪談節目中見到兒子的身影了。

幾乎和所有中年女性一樣,蘇華喜歡看情感類電視連續劇,更喜歡看情感類訪談節目。每天晚飯後,大致聽一聽央視的新聞,往往是邊收拾邊聽,除非特別重要的新聞,蘇華才會停下手裏的活兒,站在電視機前看個分把鍾。

這類新聞多為突發事故,某某煤礦發生瓦斯爆炸,亦或滲水,亦或塌方,諸如此類,井下作業礦工數人,亦或數十人全部被埋;某某市場發生火災,亦或電力線路老化,亦或易燃物堆放不科學,如此這般,導致整個市場葬身火海,大量物資被焚,數人亦或數十人被困;某某地山洪暴發,某某地突發泥石流,某某……每逢這樣的時候,如果柳副書記在家,蘇華都會借機責問一下,事故如此頻發,不知你們這些當領導的作何感想,要是放在某某國家,某某部長都會引咎辭職,你們呢?柳成蔭自然不會和情緒化的老婆計較頂針,往往敷衍兩句之後,到自己書房裏看自己的文件。如果柳副書記不在家,蘇華則會向公公婆婆表達一下自己的態度,事故如此頻繁,各行各業的管理真的成大問題,環境惡化問題更大,誰來問事,誰來管事唦?

不知從何時開始,電視情感訪談節目成了春筍,且不是一般的春筍,乃雨後春筍,在各地電視台遍及且茁壯,火了。迅雷不及掩耳,很快便吸引了中年女性的眼球,抓住了中年女性的心,且多為善良母親的心。

蘇華看到自己兒子在南方一家電視台真情訪談節目中出現的那一晚,真的如有某種暗示,讓她急急忙忙完成了廚房間的洗刷、清理,本地台正在熱播的一部悲情電視連續劇都沒有看,直奔南方那家電視台真情訪談節目而去。果然,調台沒有幾分鍾,蘇華眼睛看楞住了。這如此熟悉的身影,不是柳永麼?盡管臉上削瘦了許多,頭發也好像留長了,但自己的兒子再怎麼變,做母親的總歸能一眼就認出來的。蘇華趕緊把公公婆婆從他們的房間叫過來,讓二老也看一看日思夜想的寶貝孫子,同時給丈夫柳成蔭打電話,告訴他,她見到自己的兒子了,兒子上了一家電視台的真情節目了。這個混小子,出去好幾個月了,也不知道給家裏打個電話,來封信,讓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外公外婆放心。

順便說一句,柳永離家出走之後,譚賽虎帶著柳家的希望和重托,跑了南方幾個城市,大海撈針,無功而返。當然,譚賽虎並沒有想返,而是柳副書記理性地認為,僅僅靠找,那就隻能碰運氣,等於把錢往水裏扔。雖說譚總裁不在乎錢,但也不要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柳永已經是成年人,做事應該有頭腦才對。等一段時間,他應該會主動和家裏聯係的,不必太過於擔心。這也是他在北京時,成權勸自己的。自己想想,成權的話不是沒有道理。在這樣的情況下,蘇華才把兒子離家的消息,也告訴了自己的父母親。

“你這個混小子,心裏頭就隻有你的田月月,爸爸媽媽都不要了,爺爺奶奶也不要了,外公外婆也不要了。還虧得一家人這麼疼你,慣你。”蘇華聽見兒子在電視裏說著與心愛姑娘的故事,說著在金陵藝術專科學校與田姑娘相處的點點滴滴,隻字未提讓家人放心之類的話。蘇華鼻子酸酸的,眼淚就下來了。畢竟兒子一人在外,又是情感上遇到了問題,萬一頭腦發糊想到愚處去了,出了事情麻煩就大了。手短夠不著天啦!這個混小子,又不是沒做呆事。她這個做媽媽的,能不擔心麼!陪著蘇華淌眼淚的,還有楊雪花,她和柳春雨一心想早點抱重孫子呢。

當初老伴還勸她說,小永這下跑出去,說不定讓我們二老早一點抱上重孫子呢。這刻兒,看著自己的細孫子了,楊雪花自然想起老頭子的話,轉而跟柳春雨說,看樣子還不曾找到細丫頭呢。那還用說嘛,肯定不曾找到。找到了還上什呢電視,做什呢訪談唦?柳春雨也想仔細聽聽孫子在電視裏頭說點兒什呢唦,不想和老太婆扯過多的話。

忽然,家裏的電話響了。蘇華一接,是自己的母親打來的,說是在一家電視台訪談節目裏頭看到細外孫子了,讓蘇華也看一看。老父親同時關照蘇華趕緊和成蔭商量,現在好不容易看見小永了,趕緊想想辦法,與南方那家電視台聯係,找到細小夥的行蹤,再快點兒派人去把他帶回來,千萬不能再出意外。

二老的話,蘇華她這個做女兒的,隻有照辦。

柳永離開月城離開家人的這幾個月,日子並不好過。

他的尋找,遭遇到的是一次又一次的挫敗。田月月學舞蹈出身,到深圳來照理首選藝術院團。深圳再繁華,專業藝術院團還是屈指可數,柳永花幾天工夫,來了個按圖索驥,一一登門詢問之後,結果可以想見。既然專業藝術院團不見蹤影,那就業餘的民間的,反正一個愛舞蹈如命的人,應該不會舍棄舞蹈這門藝術的。畢竟讀過三年藝術專科,這一點起碼的認知,柳永還是有的。

可,深圳這地方怪了。不論什麼機構、團體、組織,官方的還好,有限。一說到民辦的、民間的,麻煩大了。有如此前提及的電視真情訪談節目,雨後春筍了。在深圳,這民間機構、民間團體、民間組織,真的雨後春筍一般,漫山遍野,布滿了整個城市,海了去了。包含舞蹈在內的藝術院團亦如此,柳永無從下手,懵了。

不管怎麼發懵,柳永記住一條不能放棄,那就是要找到自己心愛的月月。既然民間的院團如此海量,僅靠柳永個人的力量顯然是不行的。這個時候,他也來了個官方和民間雙管齊下。一“管”下在了媒體,在深圳各大媒體刊登廣告。柳永的廣告,可不是一般的產品廣告,而是圖文並茂的真情告白。打動人了,幾家負責刊發此稿的女編輯,見了此稿之後,淚眼朦朧了。個別的,一見小夥子高大帥氣,又有歌星範兒,小心思都活動起來了。成雙的另外一“管”,下在了民間。柳永雇傭了上百農民工,分區域張貼他的“真情告白”。

這一招,動靜不小,可花費也不菲。這可是個“時間就是金錢”的城市,你想啊,連這時間都能跟你算成錢,那動用媒體、動用人力,錢能少得了麼?再加之,柳永離開月城離開家的時候,心裏想的就是盡快找到他的月月,缺乏理性的思考和周密的謀劃,首先這“錢”就沒帶足。自己布下的張“田小鳥”的網,用不著幾天,就隻能自行收網了。沒錢,媒體哪裏還會理睬你唦?不是有人惡毒地把現在的媒體罵成“婊子”麼,說什麼有錢你就“上”,沒錢就滾到一邊去。沒錢還想“上”?做夢。

那些每天天不亮就來柳永的旅店拿“真情告白”,趁早張貼,也好躲避城管們視線的農民工們,更是不見兔子不撒鷹。每天沒有幾張“微笑”著的毛老人家,憑什麼讓人家為你張貼“真情告白”唦?

柳永沒有想到,他的經濟危機這麼快就來了。他出來是有過苦日子的準備的,但沒想到這麼快。當然,他也不是沒有後援,隻要他一個電話,譚叔百分之一萬,立馬就有錢過來。可他現在還不想讓譚叔知道自己的行蹤。他知道,自己離家出走,家裏肯定會著急,肯定不是一般的著急,有如鄉下人說的,火上堂屋了。十萬火急。他是知道自己眼下在家裏的重要地位的,特別是爺爺奶奶、外公外婆,他們做夢都盼望著抱上重孫子、重外孫子呢!能不十萬火急麼。而這樣的時候,譚叔必然是柳家的左膀右臂,父母親肯定要倚重他外出尋找,自己主動打電話,就不算是自投羅網,也相當於送貨上門。這樣肯定不行,柳永怎麼舍得讓自己尋找計劃泡湯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