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魏銀才的酒量,兩瓶啤酒根本算不了什麼,可今天他感到有點不對勁,頭有點暈暈乎乎。離開飯店時,他使勁閉了幾下眼睛,用手拍了拍額頭,感覺似乎好了一點。他來到自行車旁,打開鎖後鎮定了片刻,才跨上車上了回家的路。
這條路,他從小時候到現在已經走了幾十年,所以十分熟悉,說得誇張一點,閉上眼睛也能回家。但這條路對他來說似乎又是陌生的,畢竟在這以前的好幾年中他一直住在鎮上王莊花園的小別墅裏,很少回鄉下老家。就是回去,也是開著豪車,風風光光地回去。到老家後,每當鄉鄰用羨慕的目光看他時,他就會產生一種衣錦還鄉的自豪感。今天喝了點酒,一個人騎著自行車重新走在這條路上,真是百感交集。他突然覺得自己很悲哀,真想大哭幾聲,讓自己發泄一下。一陣清香的風吹來,使他清醒了不少。他不急不慢地騎著,盡量把車騎得穩一些。這是一條平坦的水泥路,而且是一條雙向車道的、在農村中不多見的田間公路,這是前幾年他魏銀才出資修建的道路。當時修建這條路時,他是那麼自豪,那麼風光。他想起現在的境況,想起了與自己共事的一些所謂的自家人,原來他們都是些蛀蟲。當想到自己的失責、失誤、失察和自己的許多不是之處時,他心裏難受極了,以致有幾次險些把車子騎到稻田裏去。
“喂,馬路這麼寬,我說你這人是怎麼騎車的?”
魏銀才被一句聲音並不高的責問聲嚇了一跳,險些從車上跌下來。他本能地趕緊捏刹車,並翻身下車。正當他摘掉墨鏡想向對方打招呼時,那人先他一步開了口,“噢,不好意思,原來你是魏——總。”那人把銀才兩字及時換成了一個總字。
魏銀才發現對方原來是隔壁生產隊的老農民方永和。方永和平時說話嚕蘇,所以人稱話多老頭子。方永和帶著草帽,光著腳,褲管卷到膝蓋上麵,兩隻腳上粘滿了爛泥,看樣子剛從稻田裏上來。魏銀才歉意地朝他說:“方老伯,對不起,剛才沒有把你嚇著吧?”
“魏總,什麼對不起呀?你又沒有撞著我。”
“方老伯,這麼熱的天,太陽這麼毒,你不在家裏歇著,跑到田裏來幹什麼呀?”魏銀才沒話找話說。
“魏總,我是到我兒子家的稻田裏來拔草的。他們年輕人誰還願意做這些活,再說他們都要上班,再說稻和稗草在抽穗之前,他們還不一定能分辯得清什麼是稗草、什麼是稻呢。”說到這裏,方永和一臉的得意。
“是的,是的,現在很多年輕人已經不熟悉農活了。方老伯,你是種田的行家裏手。你忙吧,如果沒什麼,我就走了。”魏銀才說完正想上車趕路,方老伯又開口了。
“魏總,我看你好像有心事?”
“嗯,對。喔,不,不是的,是我騎車的技術不好。”魏銀才說完戴上墨鏡,逃跑似的上車趕路,他擔心方永和會再說出些不中聽的話來。
“嘿,以前坐慣了小汽車,現在連腳踏車也不會騎了。”方永和自言自語的聲音從後麵順著風飄到魏銀才的耳朵中。
“這老東西,當著麵挺客氣,一轉身就說壞話。”唉,可想而知,在我背後,還不知有多少人在說我的壞話、看我的笑話呢。魏銀才的心情又壞了一分,他腳裏使勁,很快就到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