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角”遇愛(1 / 3)

剛招工進廠的蘇炯明在田富貴的指點下在爐頭觀察爐火的狀態,什麼火大火小、顏色深淺、煤質好壞、電流電量……這一切像一桶漿糊灌進他的腦海裏,他有點心不在焉,有點魂不守舍,來到江南水泥廠三個月,一個月的義務勞動,一個月的安全培訓,上了一個月的班,這當工人的滋味遠不如他想像中的那麼輕鬆自在。一天八個小時,的班一刻不能鬆懈不說,還悶得慌,悶得無聊,悶得煩躁;除了空洞的爐身轟隆轟隆像哮喘一樣發出枯燥而單調的喘息,隔壁那個車間磨機的嘶嘶聲,偶爾傳來的礦山的爆炸聲,其他所有的聲音都被這幾種聲音淹沒了。灰色的牆壁、灰色的機器,三條煙囪吐出三條煙龍,把這小小的天籠罩在一片灰色的霧霾中。一個星期不下雨,路邊的樹葉上都會積上一層灰,下了班除了打牌閑聊,什麼好玩的都沒有。每棟宿舍一個破電視機,早已是黑白不分,一片雪花亂舞。這哪裏是他想像中的生活?哪裏有在家的日子那麼逍遙自在?他一想這種日子還有漫長的幾十年,就感到莫名的恐懼,看著師傅那張被爐火烤得通紅的幹枯黑紅的臉,他好像看到了自己幾十年後的,那副模樣,他感到害怕。

田富貴說過兩個小時後要停爐檢修,這種小修是定期的,一個月一次,蘇炯明根本不懂這些。

“那我們可以休息囉。”蘇炯明高興得想跳,終於可以得到短暫的解放。

“你不要工資哪天都可以放假。”田富貴說話的腔調永遠是甕聲甕氣的,向往鐵板上釘釘子。

田富貴對徒弟蘇炯明有一百二十個不滿意,看火這個崗位既要技術過硬:更要有責任心,他看著蘇炯明那副白麵書生的俊俏模樣心裏就惱火。上班也穿得那麼幹淨整齊,又不是當官坐辦公室的,講究個啥,他一年四季一身灰黑的皺巴巴的工作服沒有脫過身,蘇炯明上班這麼久,他還沒見過他穿過工作服,身上的那股香水味兒更讓他無法接受,一個工人,除了汗味就是機油味,那才是工人的本色。他暗地裏把蘇炯明叫作“蘇州女人”,雖然他從來沒見過,隻是聽說那個地方的女人長得漂亮。

蘇炯明進車間就知道自己上了當,把勞資科那個叫廖時逢的家夥罵了上千句艸你祖宗十八代。

當時的工段長也就是現在他的大姐夫遊昌新更是把這個車間這個崗位說得天花亂墜:技術工種,工資高,待遇好,一般的人想進都進不去呢,好像沒來這個崗位就會遺憾終生。對於蘇炯明來說,他不知道崗位的重要是包含著責任心更重大這些內容的。他隻覺得自己受了重視心裏就高興,就激動得幾個晚上睡不好覺,後來他明白過來,那些人純粹是因為他來自農村,沒有任何背景而欺負他。

陳競生聽田富貴說要停爐了就說:“蘇炯明,我們去喂料機看看還要多長時間。”

蘇炯明遲疑著不想動。休息室內像平時一樣坐滿了車間裏其他一些崗位上的同事,他們沒事時可以隨便串崗,閑聊,睡大覺,男男女女湊成一堆,大擺天門陣。

鉗工胖嫂和瘦高個的張電工是他們這裏的常客。張電工跟田富貴的年齡差不了幾歲,看起來至少比田富貴年輕十歲。胖嫂身高體壯,四十來歲有一手漂亮的鉗工活,笑起來像隻老母鵝“咯咯咯咯”一身肥肉亂抖,不管男女老少都叫她胖嫂,她滿臉的無所謂答應得十分響亮。

蘇炯明站在門口沒動,隻是問:“幹什麼?”

前兩天被他們為了自己是不是黃花崽的問題,差點被脫掉了褲子,今天在不能上當了。

張電工見他站著不動就說:“小蘇,千萬別上胖嫂的當,你打不過她的,趴在上麵她是個千斤頂,要砸扁你,墊在下麵她是個海綿團,要吸幹你。你這種‘童子雞’,胖嫂最愛。”

“你個死張猴子,怕是被你家裏那頭老母豬壓扁了,才成了這個猴樣。”

“老母豬哪有你胖嫂細皮嫩肉來勁,開個價,晚上我來。”

“晚上你來給老娘倒尿桶。”胖嫂在張電工大腿上狠狠擰一把,痛得他張牙舞爪的嚎叫起來。

“尿桶不用倒,豆腐腦給小張留一碗。”田富貴坐在旁邊吧嗒著他的老旱煙,他恐怕是江南水泥廠唯一一個還抽老旱煙的人,據說那煙葉也是他自己種的,他連開玩笑時也不會輕易咧一下嘴唇。

蘇炯明被他們這樣的流言蜚語說得心口呼呼亂跳。

胖嫂又把矛頭對準了田富貴。

“你個老不死的,整天板著一幅棺材臉,平時對你老婆是不是也這樣?”她邊說邊咯吱咯吱的笑。

“是這樣的。”張電工又恢複了元氣,故意板起一張臉,惟妙惟肖地模範田富貴的神態,從擠著的喉嚨裏發出幹澀的聲音:“還不到床上去躺著?”

“躺著幹什麼?”他又捏著喉嚨學女人尖尖細細的聲音。

“XXX個X。”

屋裏頓時噴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哄堂大笑,震落屋頂一層水泥灰。

胖嫂一邊擦拭笑出來的眼淚一邊拍打著張電工的身子:“你看見的?你聽見的?你躺老東西床底下了?”

田富貴也不笑也不惱,隻是悶頭抽煙,好像根本不是在拿他開心一樣。

張電工憋住笑說:“胖嫂你不信?不信你跟老東西來一火試試看。”他話音剛落,又常到了胖嫂鷹爪功的威力,痛得哭爹喊娘。

“哎,張電工,你想像力夠豐富的,我問你個問題。”胖嫂壓低喉嚨神神秘秘地說,“你說蔣伯仁躺在床上的時候是不是也像平時那副死魚眼臉孔,你模仿出來了,我掏十塊錢請客。”

“你把他當什麼檔次?二十塊!”

“什麼檔次也是一個屁股兩條腿,你再琢磨半天我隻出五塊。”

“你真想看?”張電工正兒八經地問。

人群中頓時噴發出一浪高過一浪的更大更響的哈哈大笑,胖大嫂這才明白自己被張電工戲弄了,抓住每一個笑的人一頓亂捶。

“胖嫂,你刮掉五十斤肉,躺到他床上去,包準和你男人一副嘴臉。”張電工又笑著繼續說。

“什麼嘴臉?”旁邊的人明知故問。

“餓虎撲食。”張電工翻白眼撇著嘴說。

“老娘就讓他嚐嚐海綿吸水的威力,一千匹馬帶自動檔……”

蘇炯明知道聽他們再說下去,是一些更不堪入耳的話,忙找了陳競生上喂料機,他進車間差不多一個月了,還不知喂料機的具體位置,被陳競生狠狠地嘲笑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