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民代溝(1 / 3)

蘇炯明知道成芸今天十有八九會來找他打探消息,所以到辦公室後跟侯敬仁交待了一句後就借口去車間找陳競生來了。

他的腳有點軟麻麻的,雙眼布滿血絲,一幅精疲力盡的樣子。“你不舒服?”陳競生問。

“沒有,心裏有點煩。”

“一起出去走走?”陳競生看著他。

蘇炯明的心裏湧過一股暖流,把手搭在他肩膀上,“競生,有你這個朋友,我真的覺得很開心,可惜我從來沒給你幫過什麼忙。”

“炯明,我知道你有你的難處,何況我現在還不錯,一日三餐有老婆侍候著,已經很知足了。”

蘇炯明歎了口氣說:“我跟吳敏芝吵了架,她說要跟我離婚。”

“我說呢,為什麼事嘛。”

蘇炯明尷尬地咧咧嘴:“還不是那些事,你知道的,但我沒辦法。”

陳競生看他一眼,忍不住笑問:“你又跟誰搞上了?”

“宣傳部那個成芸。”

陳競生不相信似地眨眨眼:“前一陣子她在報上寫的……”

“那是做戲,給別人看的,我沒有想到這個女人這麼煩,像條螞蟥一樣甩都甩不掉。”

“你呀,雪櫻說得沒錯,誰跟了你,誰一輩子倒黴。”

蘇炯明詫異:“她什麼時候說的?”

“上次她走的時候。”

蘇炯明默然無語,走了一陣、來到喂料機崗位,雪櫻曾在這裏呆過四年,屋子還是那間屋子,人卻早已不是那一個了,他觸景生情,心中黯然。

陳競生說雪櫻臨走前在這裏默默地站了好一陣時間才離開,可惜他不知道有這麼回事,更不知道她心裏想了些什麼。

看喂料機的是個二十來歲的女子,一邊織著毛衣一邊跟魯大春和另一個男人在嘻嘻哈哈地閑聊。一進來,他們的嘴巴就停住了,蘇炯明知道自己現在的身份對他們來說是一種忌諱,這種因為地位的改變而產生的隔閡他也漸漸地由難以接受到習以為常。他看著牆角的電爐問:“這幾千瓦的?”

“二千五。”

“一天要燒掉好幾塊錢。”

魯大春好像早就忘記了上次的事情,伸過來說:“幾塊錢算什麼?江南水泥廠幾個億的資產,還沒燒一根牛毛呢。”

蘇炯明點點頭說:“一路走下來,我數了數,車間還沒轉一半,這樣的電爐起碼就有二十個了。”

“你們車間裏更多。”那女工不失時機地回敬一句。

“我們有的是工作電爐。”蘇炯明反駁。

“蘇主任,沒有人說你們用得不應該,不就一個電爐嘛,你們當官的去五湖四海轉兩圈,把全廠職工的骨頭烤幹了都還有錢剩。”

“就是。”魯大春這才瞪他一眼,“姓蘇的,你也是從我們車間去的,出去了就是翻臉不認人了?‘肖油條’不是把劉春麗都帶出去瀟灑去了,還出國考察,我察他媽的個屁,他們連英文字母像蝌蚪像毛蟲都搞不清楚,還考察,出去旅遊不僅要報銷差旅費,還要拿補貼。”魯大春粗言野語憤憤地咒罵,“那個飛機如果一個跟頭從雲端上栽下來,我這個月的工資全買鞭炮放了,慶祝江南水泥廠省下一筆安葬費,老天爺替我們消滅了幾條蛀蟲。”

蘇炯明沒想到肖傑華會有這樣一個外號,起得倒蠻形象的,肖傑華就是這樣高高瘦瘦、一個在油鍋裏打滾、越滾官越大的人。

陳競生本來想阻止魯大春的胡說八道,蘇炯明從後麵捏了他一下,搖搖頭。

坐在旁邊的那個四十多歲的粗壯結實的男人,長著一張黑紅的臉膛,手掌上炸上了一條一條的裂縫,東一塊西一塊地貼著一些白色的膠布,膠布被水泥灰浸黑了。蘇炯明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是哪個崗位的,但顯然是在一線於了幾十年的老工人了,隻見他看著紅紅的爐火說:“我管他出國旅遊也好,五湖四海閑逛也好,貪汙挪用侵吞財產,總歸會有人來收拾他們的,我隻要每個月按時把工資發到我口袋裏,天塌下來我也不管。”

魯大春吸了一口濃煙,又撲地一聲吐了口濃痰,吧嗒著嘴唇說:“共產黨現在要忙的事情多著呢,你小小一個江南水泥廠在國家眼裏算個屁,到時散了夥,大家都回去種田。”

陳競生這時也忍不住插嘴說:“魯師傅,你是老婆在農村裏有田種,我們呢,喝西北風去,共產黨怎麼會不管我們老百姓的死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