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風波(1 / 3)

一年一度的職工代表大會是年終的頭等大事。每個領導的報告都顯得拖遝冗長,轉彎抹角地為自己的工作歌功頌德。

代表們得到了一個被叫做紀念品的微波爐,自然滿心歡喜。

遊昌新坐在會議室的角落裏以手支額昏昏入睡,侯敬仁的文件夾內夾著一本《三國演義》正看得入神。

陳競生是去年當選的勞模,職代會自然也成了職工代表中的一員。這讓蘇炯明十分高興,他們至少有一個星期可以呆在一起。兩個人正在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廖時逢弓著腰挪到蘇炯明旁邊,把一個信封塞在他手上,在喉嚨裏咕噥了一聲:“我一點心意,轉交給老書記。”

蘇炯明用信封扇扇他的臉笑了笑,也虧了他會選擇時間地點場合人物,換個了地方蘇炯明說不定會把信封摔到他臉上,然後再吐兩口唾沫。

廖時逢像隻旱鴨子一樣一搖一擺地挪走了。

蘇炯明的眼睛向主席台掃去,蔣伯仁和肖傑華一胖一瘦,一白一黑正在小聲地嘀咕著什麼,他從心底裏發出一聲獰笑。

在一陣熱烈的掌聲中,劉春麗儀態萬分地走到台前,她今天的穿著很得體,雍容華貴中顯出幾分成熟女性的魅力。

蔣伯仁的視線在劉春麗的身上一掃而過。蘇炯明明白了這眼神中的含義,他看著她那張一動一動的嘴巴,想著那嘴巴中吐出來的一聲一聲的浪叫,她的架在鼻子上隨時都有可能掉下來的老花鏡,還有從那鏡框上聳起的眉毛下射出來的兩道渾濁的目光,不容置疑地顯露出她已經是個老女人。坐在她側麵的蔣伯仁當然看不到劉春麗的這副模樣,他好像聽得入了神。

蘇炯明垂下來閉上眼睛。

吳振指著職代會文件上的那些條條款款問蘇炯明:“這些都通過了?”

“可能是吧。”

“他憑什麼可以申報全國勞模?”

蘇炯明笑了一下說:“我也不清楚,百分之九十的人舉手通過了,他們說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

“簡直是在玷汙這個關榮的稱號。”吳振又指著另一條:“這報告文學集也通過了?”

“好像是宣傳部提出來的方案,還說如果寫得好要拍成電視劇呢。”

“郭長興他不是不在宣傳部了嗎,那是個馬屁精。”

“馬屁精?”他本來想說“大才子”三個字的,想起自己那個“美男子”的諢號,心裏像吞了隻綠頭蒼蠅,“好像是他的自傳一樣的報告文學集,聽說都快完稿了。請省裏一個作家寫的。”

“為他臉上貼金?這些三流文人也是一些不知自重的東西,為了幾塊錢的稿費睜著眼睛說瞎話。”吳振看著蘇炯明問:“你們這些職工代表又是怎麼當的?職工的權益體現在哪裏?生產呢、經營呢、職工的福利呢,都不要管了?“

“這不是有嘛,明年產量達到一百萬噸,效益翻兩番。生活區維修,擴建澡堂,修礦山的公路,職工醫院申報甲級,醫院費報銷製度改革,工資製度改革……”

“工資怎麼改?”

“同崗同酬,基本工資不變,崗位工資按工作職責來劃分,具體方案要三月份才能出來。”

蘇炯明吊兒郎當的態度更令吳振火冒三丈,他把文件往地上一摔,憤憤奪門而去。

吳振從生活區轉悠到生產區,他漫無目的地走著,心裏有一團怒火在辣辣的灼燒。

“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他看著掛在青龍山上那顆快要墜下去的如血滴一樣鮮紅的太陽,悲從心來,白雲蒼駒,人生怎麼過得如此匆促?剛剛趕上改革開放的好時代,自己卻退下了了,他舍不得離開工作崗位,並不是因為舍不下手中的權力,他老了,空閑了,寂寞空虛,精神渺無寄托。他有時真的很羨慕當農民的,他們有自己的土地侍弄著,春種秋收,一分耕耘一分收獲,所以他們滿足他們快樂,因為他們腳下有堅實的土地,有令他們牽掛熱愛的莊稼,他也希望自己有這樣一片土地,親手耕耘播種,收獲希望和果實。

他常常的歎息和落日一起沉下山坳,夜攏薄幕,燈光閃爍處,已是蟲鳴聲聲。

走到食堂門口時,見兩個農民模樣的人正在水溝邊的泔水桶內搶什麼東西,他走進一看,那桶內裝滿了白花花的米飯,成個成個的饅頭和包子,旁邊的水溝內散落了不少的飯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