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這場“百年一遇”的大雨來得真的不是時候。
柳成蔭正卯足了勁,準備在黑高蕩發展特種水產養殖方麵大展拳腳呢,老天爺送來了一場雨,報紙、電視、電台先是說“百年未遇”,後來口徑改了,稱“百年一遇”。
1989年7月2日,天傾東南,暴雨如注。
地麵平均真高僅1.5米——2.2米的楚縣,頓時成為一片“澤國”。
陽山公路兩旁出現大片沉田;
楚東公路兩旁出現大片沉田;
北鹽公路兩旁出現大片沉田;
……
7月5日,暴雨,大暴雨,特大暴雨。
到23時,楚縣水位突破曆史最高紀錄。楚城全麵圍水受淹。
南大街被淹沒;
北水關被淹沒;
英雄路被淹沒……
市民們放棄了車行,小船兒已經劃上了城裏大街;全城所有學校全麵停課,學校關閉;不少工廠受淹,被迫停產;大批居住低矮平房裏的市民,紛紛搬往抗洪救災指揮部統一安置的樓房。
縣委、縣政府機關大院也已經進水被淹,縣委書記柳成蔭一家和大院裏其他住戶一樣,被安置搬進了英雄路幾幢樓房內。柳成蔭的寶貝兒子柳永自然不能上機關幼兒園了。從高樓上往街上看,小船兒在水麵上劃來劃去,蠻新奇的。
“媽媽,媽媽,看,大街上有船,我要上街坐船玩。”小柳永跑到正在洗衣服的蘇華跟前,拽拽蘇華的衣角,要求道。
“小孩子別不懂事,到桌子上看書去。劃船有什麼好玩的?人家這是沒有辦法。”蘇華手裏搓揉著丈夫換下來的濕衣服,心裏正煩著呢。
這天像漏了似的,總下個不停,不用說其他,連衣服洗了都沒處涼,臨時一大間辦公室給她們家住,算是照顧的了。現在也丁丁掛掛的,到處都是衣服,倒像個賣衣服的鋪子。隻不過,這些衣服沒有一件是幹的。
小孩子哪管你大人心裏煩不煩唦,他長這麼大從來沒有見過城裏大街上劃船的,難道還不夠新奇麼?小柳永見求媽媽不行,又跑到在一邊擦洗桌椅的奶奶跟前,向楊雪花提出同樣的要求。
“小永啊,你爺爺下鄉也不曉得怎麼樣了?爺爺奶奶在香河的家淹肯定是淹了,這我有數。就是不曉得淹到什麼程度,那些衣裳啊,零零碎碎的東西啊,可曾泡到水裏。”楊雪花心思通在老家呢。
柳成蔭的父親柳春雨前兩天見雨勢來得猛,情形不對,就急匆匆下鄉去了。本來楊雪花不放心他一個人回去,可城裏這邊剛搬家,許多東西需要收拾,兒媳婦蘇華一個人哪忙得過來唦?細孫子不上幼兒園了,大水茫茫的,得有個人照看著些個。聽說城裏已經有小孩子被洪水淹死了。這可不是小事情,小永可是柳家的命根子。
柳春雨回去,一是想望一望老房子受淹的情況,到時候請鄰居們幫個忙,把衣櫃之類家具往高處擱一擱,一些要緊的東西就隨身帶上城裏來,家裏也就隨它去了。再一個是想到老父親墳上看一看,大水是不是淹得到他老人家。那垛子可說是全香河最高的地方,如果被淹,香河村也就要沉村了。果真這樣也隻有請老父親原諒,做兒子的也無法可想了。
“奶奶,奶奶,爺爺什麼時候回來呀,這麼大的雨,不要讓他一個人下鄉才好呢。”到底是小孩子,媽媽、奶奶都沒能滿足他到街上劃船的要求,他的關注點也轉移了。
“不曉得呢,說不定馬上就回來了。”奶奶心裏頭也有心思呢。
“媽媽,媽媽,爸爸有好幾天沒回家了,能不能叫他回來,派人把爺爺從鄉下接回來呀?”小柳永又跑到蘇華跟前來了。在他的想像之中,爸爸是楚縣的縣委書記,讓爸爸去辦這點事,不費難的。
“小永啊,大人的事,小孩子別瞎操心。你爸爸現在忙得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哪有時間回來,哪有時間安排人接你爺爺唦。”蘇華眼睛看也不朝細小夥看,隻顧低頭“謔哧”“謔哧”地洗著衣裳。
“你個小孩子家,哪裏知道,你爸爸這個縣委書記不好當噢。”蘇華望著窗外瓢潑大雨,憂心忡忡地說了一句小柳永似懂非懂的話。
2
全縣地勢低窪的“大西北”俞垛鎮一帶,被淹農田已經達到10萬多畝。堪稱“窪中窪”的俞垛鎮橫垛村已有80戶民房進水,7條巷子被淹沒,村民們在村幹部帶領下,在村莊四周築起了土壩,壩裏壩外水位落差已經超過1米。全村有400畝精養魚池被淹,有3個組堆放在土場上的5萬公斤小麥被淹,有500畝稻田僅露出秧尖子在水中搖晃。整個俞垛鎮直接經濟損失約150萬元。
在抗洪救災指揮部,柳成蔭帶著一身雨水剛進門,連喝口水的工夫都沒有,俞垛鎮黨委書記陸小英通報災情的電話就打過來了。工作人員一接電話,聽出了陸書記的聲音,轉身報告柳書記,問他要不要親自聽。柳成蔭正擔心俞垛鎮地勢低窪抗洪壓力大,陸小英一個女同誌關鍵時候能不能頂得住。
柳書記一把接過了電話,神情嚴肅地指示她,要把鎮領導班子全部分工到位。作為鎮黨委書記要隨時掌握全鎮水情,對圩壩存在隱患的要及時加固,加強巡查。當然,更重要的是要千方百計保護人民群眾生命安全和財產安全。要統一全鎮上下的思想,堅定信心,要相信毛主席他老人家說的“人定勝天”是正確的。
柳成蔭說得情緒有些激動起來。一隻手在空中揮了揮,盡管他知道,他再怎麼揮,陸小英也不可能看到。
陸小英在電話裏,請柳書記放心,隻要她在,俞垛鎮就不會倒一個壩,就不會死一個人。不過,從陸小英的口氣裏,柳成蔭感到,俞垛鎮的水情、災情還是蠻嚴重的。聽得出來,陸小英不想讓柳成蔭過分為自己擔心。臨掛電話時,陸小英輕聲跟柳成蔭說了句,“保重。”
柳成蔭真恨不得插翅飛到他的小英身邊。人啊,心裏的那點東西,要想真正放得下,難呢。不管你是縣委書記,還是普通百姓,都一樣。
3
黑高蕩開發讓柳成蔭與陸小英見麵的機會一下子多了起來。
自從上次在沙溝區經濟工作過堂會後,柳成蔭在俞垛多留了一宿,他似乎對俞垛多了幾份依戀。
那天晚上,地方上的頭頭腦腦們不停地給自己敬酒,柳成蔭是來者不拒,樹立了年輕縣委書記不拿架子、平易近人的樣子。或許是多了幾份酒意的緣故,當晚餐桌上,柳成蔭向大家公布了他和陸小英的同學關係。弄得後來,再敬酒時,陸小英躲都躲不掉,被眾人綁著和柳書記一起,要麼接受人們的敬酒,要麼兩個同學一塊兒給別人敬酒。
既然是同學,你柳成蔭也不能拿縣委書記的架子,到陸小英宿舍看一看,也是需要的。既然是你們同學之間談談心,而且又是男女同學,其他同誌當然識相地回避了。就連平日裏跟前跟後的秘書金愛國,也和駕駛員小黃借口先到鎮政府小招待所去休息了。
陸小英的宿舍,是農村鄉鎮幹部常見的那種辦公帶住宿的那一種格局。她住的是一排平房最頂頭的一間。整個建築為“人”字頂,門前帶外走廊,蠻寬的。室內,進門是陸小英的辦公桌,有一張藤椅供她辦公之用。辦公桌後是一排文件櫃子,木製的,玻璃門。分門別類地放著“上級來文”、“縣委縣政府文件”、“部門文件”、“區鄉發文”,一個一個文件夾。還有些材料彙編、政治讀本之類的書籍。由於文件櫃子的隔斷,內側是一張床,一張小書桌。因為空間所限,一隻紅皮箱放在了床鋪裏邊,上麵還放著折疊得整整齊齊的衣服。看來是陸小英平時隨手可拿來穿的。
小書桌上放的是日常洗漱用品,當然也有鏡子、梳子,以及護膚霜之類東西。小書桌旁邊是個高腳臉盆架子,臉盆、毛巾、香皂各居其位。臥室與辦公區之間除了有文件櫃隔斷外,還有一個布簾子,穿在洋絲上。一拉上布簾子,便可把臥室與辦公完完全全分開,頗為嚴密。布簾子收攏之後,隻留擺放文件櫃留下的空當,權當無框房門,顯示著功能的分界。
陸小英盡管心裏有一百個不願意,但縣委柳書記要到她住處看看,她也不好當著鎮裏的頭頭腦腦的麵“惶”(當地人說法,不給麵子的意思)人。況且餐桌上,自己和柳成蔭以同學的身份都一起鬧過幾次酒了。
剛進來,陸小英就把辦公桌後的藤椅拖了拖,示意柳成蔭落坐。自己則坐在了床邊上,一言不發。餐桌上的熱鬧,一下子變成了宿舍裏的冷淡。盡管事情早已經成為過去時,柳成蔭結婚當爸爸都四五年了。然而,陸小英心裏的這個結,始終沒能解開。麵對著辜負了自己情感的男人,她的心裏有說不盡的悔,說不盡傷和說不盡的痛。
“柳書記開了一天的會,還是早點回招待所休息吧。”陸小英盡管喝了好幾杯酒,頭有些發燙,有些發脹,但還算清醒,沒醉。禮貌而冷冷的說了一句,也沒給柳成蔭倒茶。
“難不曾,做哥哥的到妹妹這裏,連杯茶都喝不上?”柳成蔭曉得陸小英對自己有意見,而且不是一點點小意見,是天大的意見。可問題是,造化弄人,哪由得了你我唦?
“小英我可承受不起有你這麼當大官的哥哥。請柳書記認妹妹,不要認到我的頭上。真的承受不起。”陸小英雖然依舊坐在自己的床鋪邊,話音中聽得出情緒在發生著變化。
“英子,你不要以為和你分開,就是你一個人痛苦,就是你一個人委屈,就是你一個人傷心。這麼多年來,我什麼時候忘記過你的唦,剛到清江工作時,頭腦子裏整天整天都是你的影子,根本做不成事。痛苦,煩躁,想打人。我跟哪個去說?小琴阿姨明明白白告訴我,你是她和我父親相愛的結晶,你我隻能做兄妹,不能做夫妻。這突如其來的變化,你受不了,我就受得了麼?我有多愛你,你不是不知道。可小琴阿姨求我,離開你,不能把事情真相告訴你。說這事情要是你真的知道了,也接受不了。更何況知道了也改變不了什麼,事情牽涉到兩個家庭,會出亂子的。還讓小琴阿姨顏麵掃地。麵對這種情況,我不聽你媽的,還能怎麼辦?英子,你倒是說話呀,告訴我呀?”柳成蔭借著酒力,騰地從椅子上站起來,一步跨到陸小英麵前。
“你這個哥哥,我不接受,就不接受。”淚水從陸小英眼眶裏流淌出來,她滿腹的委屈一直沒機會向自己朝思暮想的男人訴說。可她這刻兒,再也做不出從前那樣親呢的舉動了。因為喜子哥說的一切,前些天,她已經從母親那裏得到了證實。
前些天,陸小英回一了趟香河村。
母親讓陸小英把柳成蔭回香河村看望時留自己的幾百塊錢退回去。為此事,陸小英還和母親鬥了幾句嘴。那天深夜,她終於從母親王小琴嘴裏了解到,當初母親拚命不讓她和柳成蔭走到一起,是因為母親一直擔心她和柳成蔭是同父異母的兄妹。
當母親還被村上人喊著“琴丫頭”的時候,她跟柳成蔭的父親柳春雨已經深深相愛,這可以說全村人都曉得的“公開的秘密”。而且雙方家長商定,準備當年過年正月初三給柳春雨和琴丫頭辦大事(當地人的說法,結婚之意)。可就在這一年冬天的車路河工地上,一直暗中喜歡琴丫頭的陸根水,也就是陸小英的父親,把琴丫頭強奸了。這才讓陸根水有機會娶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琴丫頭。琴丫頭當年懷上小英子的時候,由於心裏排斥自己的丈夫陸根水,一直希望自己懷上的是心愛的春雨哥的孩子。琴丫頭一腹盡知,她和春雨早已生米煮成熟米飯了,懷上他倆的孩子再正常不過了。而霸王硬上弓的陸根水跟她,隻不過在車路河工地上有過一回,而且屬非正常行為,怎兒可能就懷上呢?琴丫頭當然不會去想自己懷上的是陸根水的孩子。如此一來,若幹年後,當柳成蔭和陸小英提出要結合在一起的時候,身為母親的王小琴隻有反對的份兒,別無選擇。
4
無情的暴雨,無情的洪澇,在楚縣大地上橫行著,肆虐著……
全縣有230萬畝農田圍水受淹,4700多畝魚池沉沒,3000多間房屋倒塌,9萬多隻家禽家畜死亡,32條賣糧船沉沒,12根萬伏電線杆刮倒,15座農橋被衝毀。
柳成蔭已經一連好多天沒有回家了。其實,他心裏也一直惦記著香河的老家和爺爺的墳,是不是被水淹了。父親回去不知道有沒有回城,鄉下的情況究竟怎樣。他是剛搬家就離開的,之後還沒有回去過,不知道妻子和母親在家裏收拾得怎麼樣,也不知道小柳永到一個生地方是不是習慣。
趁這天返回指揮部比往常稍早一點,柳成蔭回英雄路臨時住處看了一下。柳成蔭跨腳進門時,小柳永歡喜得雀兒似的,直撲上來,“爸爸,爸爸,你可回來了。”
楊雪花一見滿臉胡茬子的兒子,心疼得什呢似的,連忙關照道:“還不先去洗把臉,把臉刮下子,把細小夥嚇煞咯。讓蘇華爸爸媽媽望見了,又要擔心。”
沒等母親把話說完,柳成蔭無比驚訝地問了一句,“小永的外公外婆來啦?”這可是他怎麼想也想不到的。他到楚縣工作之後,也曾多次發出過邀請,想請老泰山和嶽母到這邊來住上幾天,即使他沒有太多時間陪,讓蘇華陪著他們老兩口在城裏轉轉,楚城比清江城可看的地方多著呢。明清時代的楚城,文脈旺得很呢,出過不少赫赫有名的大家,有寫《水滸傳》的,有寫《封神演義》的,有既能寫又能畫的,總之,名人多了去了。喜歡文史的蘇友良自然知道這些。這樣子,也好讓蘇華和他這個女婿盡盡孝心唦。
這個老泰山,退下來之後脾氣倒有些古怪呢。平常無事,在電話裏頭,再三請他過來玩,他就是不肯過來。現在水大荒荒的,他倒帶著嶽母上門來了。柳成蔭當然要先見一下嶽父嶽母,胡子刮不刮沒得什呢要緊的,老女婿了。
柳成蔭抱著細小夥,掀開布簾子,走到裏邊床鋪間來。果然見嶽父、嶽母和妻子在說話呢。畢竟老兩口和女兒有年把二年不常見麵了,過年時回清江也就幾天工夫,蘇華的那些老同事們還要拽著出去聚聚,真正跟父母親在一起細談得並不多。盡管平時電話裏麵也說,總不及麵對麵說起來親切,有感情。
“我們的書記大人終於回來啦!我和你老丈人可是在你家等了兩天呶。”平時蠻寬厚的嶽母,對柳成蔭沒有及時回家看望遠道而來嶽父嶽母有意見呢。別看嶽母說這話時,臉上笑嘻嘻的。
“你這老太婆,還跟孩子計較這個。他這個當一把手的,事情怎麼可能少得了?非常時期啊!”蘇友良在縣一級的政壇幹過多年,雖然沒有遇過特大洪澇災害這樣的大事情,但總歸碰到過一些急事難事的。那時主要負責人肩上的擔子可不輕啊,不能有半點兒鬆懈和馬虎。對於女婿沒有及時回來迎接,他自然不會計較。
楚縣遭遇百年未遇特大洪澇災害,中央電視台都播出了新聞。蘇友良在家裏坐不住了,帶著老伴跑到女婿家來了。蘇友良曉得,柳成蔭這一關不太好過呢。“鍋底窪”遇上如此大的水災,這擔子擺在哪個肩膀上都不好挑。他要來給女婿穩穩陣腳,天大的事情在眼前,陣腳不能亂。自亂陣腳,就容易出問題。
“蘇華,想辦法弄兩個菜,今晚讓我和爸爸媽媽好好喝兩盅。”柳成蔭邊說邊把滿臉的胡茬兒在細小夥臉上蹭了蹭,疼得小柳永“哇哇”直叫。
他這才放下柳永,對雙方父母親說道:“爸爸媽媽你們放心,再大的洪水也壓不垮我。我一定要帶領全縣百萬人民,戰勝這百年未遇的洪澇災害。”
“成蔭啊,我跟你說,凡事要沉得住氣。既不要優柔寡斷,也不要操之過急。這樣的時候,考慮問題一定要周全,切不可草率決策,朝令夕改。要有一種對事業負責,對老百姓負責的態度。”蘇友良等了好幾天,好不容易才見柳成蔭,他一定要把自己的一些想法,說給女婿聽。
嶽父蘇友良的話,柳成蔭自然認真接受。
要說蘇友良,那可是在清江市呼風喚雨的人物,在市委副書記任上幹了十幾年了。多年的政治經驗,也讓蘇友良變得陳府頗深。可別小看了一個縣級市,政壇的人際關係微妙而複雜。看上去整天酒杯端個不停,形影不離的,未必就能和你把心貼到一起,稍有風吹草動,但求自保者有之,反戈一擊者有之。而有些人,公開場合平平淡淡,酒杯子一年端不上幾回,但一旦遇有特殊情況,彼此定能左右出擊,四方動作,以求背後小團體利益不受損害,抑或是利益的最大化。
十幾年下來,蘇友良對清江的政治生態,可謂是了如指掌。因而,他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就把愛婿柳成蔭,從一個普通大學畢業生,培養成了一個頗具領導才幹的市委副書記,一個在地區範圍內蠻有點兒知名度的年輕才俊。
生活在這樣一個條件優越的家庭,蘇華卻顯得非同尋常的純樸大方。或許是因為做教師的緣故,她的身上並沒有通常幹部子女常有的那些毛病,諸如張揚,驕橫,諸如目空一切,膽大妄為,凡此等等。當年柳成蔭經人介紹與蘇華第一次見麵時,根本不相信她是市委蘇書記的千金。她身上的那份安靜,深深吸引著年輕的小夥子。原本對幹部子女那種嬌驕之氣的排斥,讓柳成蔭並沒有對跟一個市委副書記的女兒處對象有多少期望,見了蘇華的麵之後,柳成蔭就再也不想放棄了。說實在的,小夥子那一顆破碎的心也盼望有個人來撫慰。
與蘇華相處的日子裏,柳成蔭並沒有感到來自幹部家庭的壓力。相反,兩個人約會,看電影,逛街,購物,一切都十分的平常。有時候,柳成蔭有點不太能相信,蘇華真的是蘇友良的女兒麼?有時候,也為兩個人之間少了一點火花感到有些許遺憾。
但曾經有過激情和浪漫體驗的他,很快就說服自己放棄了這種想法。他十分清楚走出大學校園的自己,最迫切需要的是什麼,而這一切蘇華的父親能夠給自己。這才是最最重要的。這將是鋪就他未來人生之路的基石。何況,蘇華的確是個不錯的女孩兒,無論長相,性格,還有職業,當然最關鍵的是門第。
柳成蔭絕對不能放棄她。於是,和許許多多經人介紹而相處的男男女女一樣,柳成蔭和蘇華朝著一個共同的目標努力著,那就走進婚姻的殿堂。
關於柳成蔭的前女友,蘇華也不是一點兒不清楚。在她與柳成蔭交往當中,以及結婚之後,多多少少都有一些陸小英的閑話傳到她耳朵裏來。說實在的,蘇華根本沒把這些閑話當回事。都八十年代了,年輕人多處個把對象,多談次把戀愛,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有什麼好計較的唦。
就拿柳成蔭來說,蘇華不管他和陸小英以前是多麼多麼地好,多麼多麼地相愛,但你們沒有能夠修成正果,隻能說明情深緣淺。現在,你柳成蔭是我的男朋友,以後是我的丈夫,那就要把之前的一頁翻過去。這是必須的。你一邊跟我處對象,一邊還放不下陸小英,那是絕對不行的,也是絕對不允許的。這些想法,這樣的態度,蘇華是跟柳成蔭表明過的。
其實,在蘇華看來,跟自己比起來,好女孩也不過就像她這樣子了。還能好到哪裏去呢?長相,性格,職業,家庭背景,如此等等,哪一樣她蘇華都不會比旁人差。如果說蘇華出生在蘇友良這樣的幹部家庭沒有優越感,那是不現實的。一個從小受父母親寵愛長大的女孩子身上沒有點兒嬌氣,那也是不可能的。隻不過,每個人表現的方式,顯現的程度,不一樣罷了。
從某種意義上講,蘇華的優越感和嬌氣是深藏著的。她有著極強的自信,不論柳成蔭有怎樣的過去,她都能把他的心完完全全屬於自己。因此上,她和柳成蔭的婚姻之路可以說是一帆風順的。在清江工作的那幾年,當上了市委副書記的柳成蔭無疑成了眾多女性眼中的偶像。然而,無論是公開場合,還是朋友間的私密交往,柳成蔭身邊總是帶著端莊大方、氣定神嫻的妻子。跟做姑娘時的秀氣相比,婚後的蘇華更多了幾份女性的成熟。在眾人眼中,他們是再合適不過的一對。郎才女貌,天造地設。
應該說,那是一段甜蜜而美好的時光。柳成蔭對自己的妻子,體貼,關愛,可以說是無微不至。於是,他們很快就收獲了婚姻的成果,小柳永降臨人世了。
一個小生命的降臨,給蘇家帶來了無限的歡樂。做了母親之後的蘇華別提有多幸福了。離休在家的蘇友良和老伴兒更是整天圍著細孫子轉,樂得合不攏嘴。蘇華不止一次地笑話她老父親,得了個孫子,怎麼臉上就笑成了一朵花。這樣的時候,蘇友良的老伴便不服氣,跟女兒爭辯:“他那臉皺巴巴的,還是一朵花?就算是花也是炸開了的大麻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