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來了。算算日子,差不多也是探望老太太的時間,所以來的是嚴五本人。看到老太太睡得沉穩,身體情況雖然不好,但也沒惡化,就來找肖莫了。
“你有什麼事?”看見頭發全白的啟叔時,我幾乎以為自己死了不是三年,而是十年。再看到嚴五棱角分明的臉上隻是多了幾條皺紋,才覺得時間的確沒過去多久。他比當年在青幫的時候還要精神的多——到底也是葉翔在大陸軍火生意的負責人,氣勢強了不是一點半點。
良禽擇木而棲。我這種扶不上牆的爛泥和葉翔顯然沒有可比性。這樣看來,啟叔、嚴五……他們的選擇似乎都是無可厚非,而執著於青幫的我是多麼不識抬舉……如今人們隻提葉翔,還有誰知道青幫?
“有件事想拜托你。”肖莫直接把我推了出去,似乎看都不想再看我一眼。我知道他是又別扭起來,因為對我的驢脾氣無可奈何,索性眼不見為淨。抑或——紅了眼眶,死要麵子,怕在我麵前哭出來……
我和嚴五站在走廊裏。四下無人,一片安靜。到底是貴賓區,十分注重病人隱私,沒有召喚護士和醫生都不會出來。
嚴五這才注意到我這個背景,常年握槍的寬大手掌上結有槍繭,他手指動了動,抽出一支煙,又放了回去:“肖莫第一次拜托我查那個什麼‘林青’,難道就是你這小子?”
嚴五的眉骨有些高,顯得眼窩凹陷,狹長的眼睛一動不動看人時就很陰沉犀利,能給人造成很大的心裏壓力。想當年我上審訊課時,他也做過我的代課先生。再犀利的目光,被注視那麼久,雖然沒得到真傳,但作為爛泥我到底有自己的“長處”,那就是任怎麼摔打,還是一灘爛泥。更何況,和久居上位的老爺子相比,嚴五火候顯然不足——我可是連老爺子的目光都免疫的。雖然這並不值得驕傲。
“我殺了人。”先生教我們說話藝術的時候說:對於慣用右手的人來說,左邊代表過去,右邊代表未來,所以左邊代表已經發生的事實,右邊代表創造性的事物。說謊是創造的一種。人的身體是誠實的,在說謊的時候,會下意識眼睛向右上方斜。而盯著對方眼睛一眨不眨是最愚蠢的掩飾做法。
“喔?”嚴五挑眉,到底還是抽出了一支煙叼在嘴裏,隻是沒點燃。這代表他對我的話產生了些興趣,有談下去的可能:“你殺了人不去自首,和我說幹什麼?”
“因為我不想坐牢。我還年輕,不想被牢獄刑罰毀了一輩子。”
“那被你殺的人就該死?一命還一命,最合理不過。”嚴五顯然不是慈善家,不是肖莫本人的請求,他自然不會積極給自己增添麻煩。
“嚴先生,我知道您是做大生意的。殺人什麼的不重要,我隻是想跟著你幹。”要取信嚴五這種謹慎的人,不容易。與其在這上麵耗費大量時間,不如直接暴露出自己的命門,交到對方手上。讓對方以為掌控了你的生死,那麼你怎麼想,真正目的是什麼,都不重要了。因為在對方眼裏,你隻是一把武器。誰會在乎一把槍的來曆,隻要握在自己手裏,可以用來傷敵,就夠了。
“有點意思。”嚴五輕笑一聲。喉結振動,嗓音低沉磁性:“你叫什麼名字?”
“林樹。樹林倒過來的林樹。”
“你先回去,用到你的時候,我自會通知你。”是要查探我的身份吧。一麵之辭不可信。
“謝謝嚴先生給我機會。”做戲做全套,我十分恭敬地鞠個躬。等嚴五離開了,我推開肖莫的病房,發現他坐在麵朝窗台的沙發上,手裏的書攤開著,卻半天沒有翻頁。
“……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