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語聲在樓下顧長計的臥室裏聽到了白純的驚叫,趕了上來,見她眼神發直,額頭布滿虛汗,全身顫唞,連忙坐到她身邊,讓她靠進他的胸口:“沒事沒事,是夢,夢,我在呢。”
白純已記不起自己是第幾次夢見那個場景,那殘留的影像和旋律一遍遍呼喚著她,可她卻聽不見它們究竟要她做什麼。
“你回來了?”不知過了多久,白純勉勉強回過神,他的手掌溫厚,輕柔,撫摸在她的背後,有種神奇的安定作用。
“嗯。我在樓下整理爸爸的遺物,對不起,我應該陪著你睡的。”
白純整個人放鬆下來,趴在他懷裏:“我沒事,你別自責,不是你的錯。”
顧語聲不放心:“白純,總是這樣下去,我擔心你身體熬不住……過幾天吧,我們去孝儒的診室——”
白純心一慌,打斷說:“不用了,顧叔叔,我真的沒事,不要小題大做了……”
她雙眼濕濕的,定然地看著他,顧語聲無奈,歎了口氣,撩起被子,一並躺到床上,白純歪在他的懷裏,那感覺又像到了另一個安心的世界,很舒服。
“好吧,不去診室,那你願不願意跟我說說你都夢見了什麼,這麼害怕?”
白純把頭紮得更深:“沒什麼,我膽子小,其實就是些鬼鬼怪怪的。”
顧語聲淡淡說:“小傻瓜,這世界上哪有鬼呢?如果真的有……我倒希望我可以看見。”
白純猛然抬頭:“為什麼?你不怕、怕嗎?”
顧語聲頭腦木然,笑了一下,說:“不怕。如果人死了真的有鬼魂,那我說不定就可以我的父母了。媽媽在我十二歲就離開了,錦生更可憐,四歲,就失去母親。”
他的聲音微微顫起來,記憶的痛攪成一團,狠狠絞著心口。
白純的手觸摸到他的眉頭,那裏皺得好高好高,仿佛在他們之間築起一道密不透風的壁壘。
“錦生小的時候很粘媽媽,小小的年紀,每天都想盡辦法在媽媽麵前表現,那個時候我不也大喜歡理他,甚至和我媽媽一樣,有點討厭他。”
白純靜靜閉上眼睛,世界重新恢複一片黑暗:“為什麼?為什麼你媽媽……”
顧語聲想起了遙遠的往事,就像把那深埋的帶著瘡痂的過去,一寸寸從回憶的土裏挖出,讓你穿越了時間,仍然將過去的鮮血淋漓看個清清楚楚。
“因為我爸在外麵有別的女人,也許一個、兩個、三個……也許更多。媽媽生完錦生,就開始整天不說話,隻是流眼淚,好像要把一輩子的眼淚都流幹,我從來沒見過媽媽那樣傷心過,她年輕時那麼美,那段日子卻憔悴得我都快不認識了,後來……我才知道媽媽得的產後抑鬱症,沒多久,她就去世了,我束手無策,什麼都做不了。不過,最傷心的是錦生。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他沒得到過母親的一滴奶水,沒被她擁抱過、親吻過,甚至連母親的一個笑容,他都沒有見到過……但我知道,他仍然很愛媽媽。”
白純不出聲,忍住淚水,錦生的臉填滿了她整個腦海,輕佻的,戲謔的,溫柔的,深情的,帶著恨意的……
顧語聲的手探進床邊的抽屜,拿出音樂盒,“滴滴答答”正和白純記得的曲子一模一樣。
“這是媽媽留下的,錦生從來沒有收到過媽媽送的禮物,所以他一直很珍惜這個音樂盒……我也一樣。”他重新扣上盒子,茫然地喃喃道,“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裏?我真的很想念他。人失去的東西越多,就會發現自己能夠珍惜的越來越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