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的主意?”

"是你媽的主意。”

靜薇就不再問什麼了,跟在父親後麵進了病房。病房裏由於長期封閉,有一股焐了的難聞氣味,雖然表麵上一塵不染,可是,有病的空氣已經浸入到牆壁內部,永難驅散。

靜薇幫著父親把病人弄回家。她發現老劉已經不見了,父親宣布他從此搬回來跟母親一起住。他們當初因為這個女人分開,現在又為這個女人住到一起,活了一圈又活回來了,生活就是如此奇妙。

玻璃時鍾

在母親家留宿的那一晚,靜薇失眠了。

她睡在小時候睡過的那張小床上,頭頂懸掛著一隻玻璃時鍾。那小鍾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走動的聲音異常駭人,“嘀噠”、“嘀噠”、“嘀噠”,走得過於鏗鏘,仿佛有人在臥房裏放置了一顆定時炸彈,以“嘀噠”、“嘀噠”倒計時的方式正在接近引爆點。

靜薇躺在床上一直聽那隻鍾走動的聲音,她回想起那天酒會上發生的事,她先是看見有個人影一閃,覺得那人很像阮黎,可他們告訴她,阮黎已經死了。他們說她喝醉了。

兩個男人一左一右將她扶上汽車。

隔著玻璃她看見那兩個男人站在車邊說話。

她忽然想不起他倆是在什麼地方認識的,也許他們根本不認識,他們之所以交談是為了她。她躺在汽車後座上,感到天旋地轉,她看到小柔和丈夫、高胖子和女作家、小安和女同事、父親和母親、邵偉濤和妻子、霍雨晨和女友......他們成雙成對地在靜薇眼前轉,從黑暗中冒出來,又重新回到黑暗中去,他們的臉變成了路邊的景物,路邊的景物又很快地變成了他們的臉。

苗影大概知道自己時間不多了,她把自己的一部分手稿交給靜薇,“你替我保存吧,隻是不要讓你母親看到。”

那是母親決定把苗影接回家的前一天發生的事。

靜薇睡不著覺,想起那些手稿來,就很想把它們拿出來看看。玻璃時鍾依然“嘀噠”、“嘀噠”響個不停,聲音一下下壓迫著她的耳膜,就像一隻看不見的鼓椎。光束照在舊的紙頁上,有一種很奇異的效果,苗影的文字將靜薇帶入另一重時空,那是屬於苗影和父親的80年代:

我多麼愛他啊!可他卻並不屬於我,他有妻子和女兒,可我還是愛他!

那天看完電影他送我回宿舍,已經12點多了,他說我一個人騎車回去,他不放心,於是他就陪我騎車。

車速極快,快得好像就要飛起來。我們肩並著肩,馬路上幾乎沒人。他表演單手扶把,另一隻手瀟灑地插進褲子口袋,還吹起了口哨。沒過一會兒,他就說,看呀,我一吹口哨,就把月亮給吹出來了。我果然看到路的盡頭有一輪又大又圓的月亮。

......

靜薇仿佛看見許多年前一個春天的夜晚,一對情人在街上騎飛車、有說有笑的樣子,而另一個女人卻在苦苦等待丈夫歸來。

現在,這三個人就住在隔壁,他們出奇地安靜,其中的一個人很快就要離開這世界了。

一切喧囂都已過去,恩怨情仇一筆鉤消。

身體在左邊,心在右邊

苗影住在母親家,家務活兒重了許多,衣服要洗,被褥要晾,一日三餐,買菜做飯,都是細碎瑣屑的工作,父親基本上不做家務,看報,坐在寫字台前發愣,就是他的主要工作。

母親總是說:“苗影太可憐了,無依無靠,沒兒沒女,自己又是個孤兒,你爸爸就算是她的惟一親人了。”母親的話使靜薇覺得鼻子酸酸的,她感受到母性的豁達、寬厚和仁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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