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洗個澡。”艾德抽了抽鼻子,“對嘛,要我說你也該洗洗了。”我打了一下他的胳膊,“粗魯。”他笑了笑,“或許吧。不過你都臭了。”我一邊哈哈大笑一邊把腿甩下了床。我為挽救了他的生命而激動得忘乎所以,而且隨著天越來越晚,我揪著的一顆心也漸漸放鬆下來,“別亂走!”“我不會的。”他把胳膊枕在腦袋後頭,隨即閉上雙眼。我轉身朝淋浴房走去。當我站在冷水下方的時候,我感覺這一天的壓力順著身上的汙水衝進下水道,消失得無影無蹤。我跳出浴池,擦幹身體,裹著一條浴巾走向臥室。當來到臥室門口的時候,我停了下來,艾德不在裏麵。我又瞥了一眼客廳,他也不在那兒。我皺了皺眉頭,或許他在泡茶。我匆忙穿上一身幹淨的衣服,去廚房找艾德。他也不在那裏。我開始感覺我的心又不由自主地揪了起來。他到底去哪兒了?我從冰箱裏拿出一罐無糖可樂,走到後門。剛一出去,一陣熱浪迎麵撲來,我被強光刺得眯起了眼睛。當眼睛適應了屋外的光線後,我環顧花園四周。隻是一塊巴掌大的地方,我一眼望去就知道艾德不在那裏。於是我轉身回到廚房,心也開始跳得更厲害了。這時,我看見了桌上有一張字條,上麵是艾德潦草的字跡。奶奶的。我現在就想喝香檳。已經去店裏買了,十分鍾後回。愛你。艾德當我看到這句話的時候,手裏的飲料差點掉在地上,雙手抖得很厲害,我隻好把它放在桌上。他出門了!我不知道他走了多久,所以現在去追他也無濟於事。我坐下來,試圖理性地思考。商店隻不過幾分鍾的路程。你會很快回來的,然後一切自然就沒問題了。會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我喝了一大口可樂,等著艾德用鑰匙開門的聲音,竭力讓自己保持鎮定。吸氣――呼氣――吸氣――呼氣。十分鍾過去了,依然沒有他的影子。我竭力不讓自己驚慌,走到前窗邊,向外張望。陽光透過玻璃直射進來,我的臉上和胸口又布滿了汗珠,可是艾德依然沒有出現。我回到廚房,坐在餐桌旁,呼吸變得急促起來,脈搏也加快了,它傳遞到我的指尖、我的腳趾,直至我渾身上下都有規律地顫動著。水汽在我的可樂罐上凝結,成股滴在桌麵上。我拿起可樂,貼在我的額頭上。滾燙的皮膚頓時感覺一陣舒爽。我用雙手撐著腦袋,低頭看著木頭桌麵,目光順著木頭的紋路遊走。屋子裏的寂靜填滿了我的耳朵,我意識到我在屏住呼吸,留神聽門打開的聲音。我就這樣坐了一會兒,隨即抬頭瞥了一眼鍾,五點零五分。艾德已經走了十五分鍾。伴著一聲轟鳴,血氣突然湧上耳朵,使我頭暈目眩。為什麼他一定要走呢?他到底在想些什麼?我顫顫巍巍地站起來,走進客廳,打開電視,漫不經心地看著屏幕上閃爍的畫麵。但這無法讓我忘記艾德不在這裏的事實,任何事都不行。我從桌上拿起手機,沒有收到信息,於是我按下綠色的撥號鍵,打給最後一個與我通話的人――艾德。當我聽著電話鈴聲的時候,我的心怦怦直跳,我確信如果艾德現在接電話的話,他能聽見我的心跳聲。但是他沒有。當電話接進語音信箱的時候,我感到一陣陣反胃,我聽見艾德的聲音說:“抱歉,我現在不方便接聽電話,請在‘嗶’的一聲後留言。”我掛掉電話,深吸了一口氣,試圖讓肺裏充滿空氣,但我卻感到頭暈目眩。我坐在沙發上,在手機上打出一條短信:你在哪兒?我點擊發送,然後我能做的就隻有等待,同時期待看見這條消息的是他本人……我向後靠在沙發上,努力不去胡思亂想艾德可能會遇上什麼或者不會遇上什麼。我安慰自己:這才過了一個小時,他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他隨時都可能推開門進來,而你將會對這一切一笑置之,納悶自己到底在擔心什麼。然而,那個我試圖壓製的揮之不去的聲音變得越來越大,我再也無法當它不存在。你真的以為你可以改變曆史嗎?那個聲音說道。你真的以為你可以阻止艾德的死嗎?傻姑娘。淚水順著我的臉頰滑落,滴在我腦袋後麵的靠墊上,眼淚簌簌地往下掉,可我卻無能為力。我盯著天花板,盯著燈光在上麵映出的圖案,以及我眼前搖晃的燈罩。我抱起膝蓋,轉身側躺著,以便能麵對大門。這樣萬一他回來了,我能看見。我不知道我這樣坐了有多久,但我看著陽光緩緩地穿過地麵,落在牆上,於是我知道又一段時間過去了。然而,公寓裏仍然一片寂靜,靜得讓我難以忍受,直至它重壓在我的身上,使我幾乎喘不過氣來。我拿起電話,發現沒有收到消息,也沒有回撥電話。我用顫抖的手將它輕輕放回桌麵上。我應該給其他人打個電話:簡、媽媽、貝琪,隨便是誰。但是她們能說些什麼呢?她們不會了解我的恐懼。她們無法感同身受。因為她們無從得知我所知道的一切。她們也不知道上一次發生了什麼。於是我獨自坐著,等待著。陽光已經稍稍退去了一些熱度,此時一陣電話鈴聲打破了沉默。我的心幾乎停止了跳動,我猛地坐起來,一把抓起桌上的手機,差點把它摔在地上。是艾德的號碼。“喂!”雖然好幾個小時沒動過,但我卻氣喘籲籲地說道。電話那頭頓了一下,就在這一刻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你好,請問是柔伊?威廉姆斯嗎?”一個低沉而又陌生的聲音說道。我想大聲叫出來;我想把電話扔到屋子另一邊,不再聽這個男人說的任何一個字。可是我說的卻是:“對。”我的聲音哽咽了,我咳了一聲,清理又幹又痛的喉嚨。“非常抱歉,這裏出了一起事故。是你的丈夫,艾德華……”他一直不停地說著,可我卻沒有在聽。我兩腿發軟,緊張地坐在沙發邊緣。這時我意識到電話那頭一片沉默。“威廉姆斯太太,你還在嗎?”那個聲音再一次說道。我知道我必須開口說話,讓他們知道我在聽,但不知怎的,我的喉嚨堵得慌,幹巴巴的嘴裏一個字也吐不出來。我隻發出了一聲奇怪的咕嚕聲,電話就啪地掉在了木地板上。幾秒鍾過去了,接著是幾分鍾、幾個小時、幾個星期,我仍然坐在那裏,一動不動。我的心一動不動,全身上下一動不動,我的思緒也一動不動。然而,我卻聽見了咚咚咚的聲音,一開始很輕,接著更響了,持續不斷,宛如鼓手敲出的漸強音符。我微微抬起頭,望向前門,透過彩色的玻璃嵌板,我看見兩個模糊的人影,輪廓被即將消散的日光映照出來。我知道我必須開門讓他們進來,但是我做不到,做不到。因為隻會是壞消息。但他們沒有離開,於是我站起來,無精打采地移動到門口。門開了,台階上站著兩個人,神情嚴肅,身著深色製服。他們踏進屋來,我麻木地挪到一旁,把他們領到客廳。我們三個人坐了下來,而我等他們開口。雖然我不希望聽他們說話,但我知道我必須這麼做。“非常抱歉,威廉姆斯太太,”其中一位女警員說道,“你的丈夫在過馬路時被一輛車撞了。那輛車的速度太快,恐怕――恐怕他不行了……”我發現我正凝視著光潔的地板,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或者做些什麼。我呆呆地看著那位女警員的腳。她穿著一雙擦得鋥亮的皮鞋,乃至屋外漸漸退去的日光都被清楚地映在她的鞋尖上。我的腦海裏沒有再次浮現出艾德死去的一幕幕畫麵,而是在想,今天早上這個女人上班前,站在廚房把鞋擦得鋥亮的時候,她是如何暢想這即將到來的一天的?她有沒有想過自己會向某個人傳達她丈夫的死訊?她有沒有想過那會是怎樣的情景?我仍然一言不發。我的目光劃過地毯,盯著幾周前我們搬沙發的時候在木地板上留下的劃痕。我試圖體會內心的感受和想法,但即便是這一次,我卻依然不知道該怎麼辦。所以我隻是呆呆地坐在那裏,眼睛盯著地麵。“威廉姆斯太太?”一個聲音說道。我抬起頭,發現另外兩人正看著我,等我開口。“我……我……”話在喉嚨裏打轉,“他在哪兒?”我終於用沙啞的聲音低聲問道。另一位男警員如釋重負,總算可以說話了,他清了清喉嚨。“他被送去了皇家自由醫院,”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