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來參加討論的隻有一部分人,我和蓋爾不用參加。於是我帶他去打獵,好讓他宣泄一下心裏的不滿,可他也並沒有再提這事。也許我剛才反對他,他還在生我的氣。

電話打到了十三區,科恩總統做出了決定。到了晚上,我已經穿好了嘲笑鳥的服裝,背上弓箭,戴上耳麥。耳麥與十三區的黑密斯連接,以便在合適拍電視片時隨時通知我。我們在司法大樓的樓頂待命,前麵可以清楚地看到我們的目標。

我們的直升機開始並沒有引起對方指揮官太多的注意,擱在平常,這些飛機不過是些在蜜罐子邊嗡嗡的蜜蜂。但在飛機對山頂進行了兩輪轟炸之後,終於引起了敵方的注意。到了凱匹特的防空作戰武器開始發揮作用時,已經太晚了。

蓋爾的計劃超出任何人的預料,比特說得沒錯,山體一旦崩塌,便無法控製。本來就不很堅固的山石,在遭到轟炸後,像泥石流一樣迅速崩塌下來,“硬骨頭”的整個一麵山體在我們的眼前塌落,山上一切人類活動的痕跡瞬間蕩然無存。我們呆呆地站在那裏,驚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感覺自己是多麼渺小而微不足道。山石伴著巨大的響聲轟然而下,成噸的碎石把出口堵塞,騰起的灰塵四處彌漫,把天空染成了黑色。“硬骨頭”登時變成了一座墳墓。

我能想象山洞內可怕的景象。警鈴大作,洞內一片漆黑,空氣裏充滿了嗆人的灰塵,被困在裏麵的人們極度驚恐,一邊尖叫著,一邊瘋狂地奔向出口,卻發現出口、火箭發射口、通風口都已經被石塊和土堵住,並且石塊和土還在向內湧。電線垂落地上,引起熊熊大火,散落在地上的碎石堵塞了熟悉的通道,使人們找不到出路。當山體向內擠壓,即將要壓碎他們脆弱的軀體時,人們互相推搡、擁擠、像螞蟻一樣瘋狂地四處奔逃。

“凱特尼斯?”耳麥裏傳來黑密斯的聲音。我想回答,可卻發現自己的雙手緊緊地捂住了嘴。“凱特尼斯!”

在父親去世的那一天,學校正在開午飯,突然警鈴大作。沒人等著放學,或者需要等放學。老百姓對礦井事故的反應甚至凱匹特也無從控製。我跑到波麗姆的班級。我仍記得她當時的樣子,那時她七歲,小小的個頭,臉色蒼白,但兩手交叉放在桌子上,身體坐得筆直,正在等著我來接她。我們早就約好了如果警鈴響了,我就來接她。她從座位上跳起來,抓住我的袖口。我們穿行在正擁向礦井出口的人流中。到了那裏,我們看到媽媽正手抓著為阻擋人群擁入而臨時拉起的繩索。現在回想起來,我當時就應該知道一定是出事了,因為在這樣的時候,應該是媽媽去找我們,而不是我們找她呀?

罐籠吱吱嘎嘎地響著,不停地上上下下,把渾身漆黑的礦工從肚子裏吐出來,吐到赤摞裸、慘白的陽光下。每上來一撥人,他們的親人就發出了欣慰的哭泣聲,就會從繩子底下鑽過去,帶走他們的丈夫、妻子、孩子、父母或兄弟姐妹。我們站在黃昏的寒風中,天上飄起了雪花。罐籠越走越慢,吐出來的人也越來越少。我跪在地上,手掌壓在煤渣地上,我多麼渴望能從這裏把爸爸領回家呀。如果有哪種感情超越了對困在地下的爸爸的渴望,我並不知道,此時我是多麼的無助和絕望。不斷有受傷的人或者死者被拉上來,我們等了整整一夜。好心的陌生人給我們披上了毯子,端來了熱湯,可我們沒心思喝。最後,到了清晨,礦長臉上的悲哀表情隻能說明一件事。

我們剛剛幹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