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院兒裏燈火通明,上房中圍了一大堆人,李紈在蘭哥兒旁哭得和個淚人一般,一個經驗豐富的老嬤嬤仔細查看了蘭哥兒一番後道:“挺過去了。怎麼大夫還沒來?”

眾人見王熙鳳來,自動讓出一條道。她慢慢走上前,見蘭哥兒臉色蒼白發髻猶濕,衣服卻已經是換過的了,料想性命無礙,便喝問道:“這是怎麼回事?蘭哥兒好好的,怎麼就落水了?”

早有人在旁細細稟明,王熙鳳聽後柳眉倒豎:“把那賤婢打四十大板剝了衣服再趕出去!給我重重地打!一板子沒打出聲兒,我找動手的人答話。”說罷關切地對李紈道:“大嫂子別急,我早著人去請太醫了。蘭哥兒福大命大,不會有事的。”

李紈點點頭,緊緊抱住失而複得的蘭哥兒,心肝兒肉地大哭起來。

平兒一邊安慰李紈,一邊低聲道:“大奶奶你好不糊塗,蘭哥兒才吞了這些水,你這樣緊緊箍著讓他怎麼喘氣兒?”

正亂著,王太醫進來了。他半夜被吵醒,見是榮國府的小公子不敢怠慢,收拾好後迅速地趕了過來。見他進屋,除了王熙鳳平兒和李紈幾個貼身服侍的丫鬟忙著燒水料理,其他人皆慢慢退下去守在屋外。

不知等了多久,蘭哥兒的情況才總算穩定下來。王太醫留下一個方子,說了些禁忌事項後便告退離去,並許諾過幾天來複診。

王熙鳳問道:“我剛剛聽到信兒時,手腳半天都動不得。豆兒那蹄子死了要也臭塊地,隻是大嫂子如何知道蘭哥兒掉進水裏了?”

李紈支吾了一下,半天答不上來。平兒笑道:“這才叫母子同心,平時大姐兒有個頭疼腦熱,奶奶不是比誰都先清楚麼?”

王熙鳳點點頭:“倒也是。今日還好是虛驚一場,不然明兒驚動老太太,太太,那真是要惹得天大一場風波呢。大嫂子是個可憐人,大哥年紀輕輕就那樣去了,要是再沒了蘭哥兒,真是……”說罷拿帕子拭淚。

李紈聽了此話,才止住的淚又落下來。平兒半勸半哄道:“大奶奶罷了麼,你才好,又被我家奶奶給招的。”

兩人說過些話,又安慰了李紈一番後離去。碧月和素雲幾次來勸,李紈都守著蘭哥兒不肯去睡。此刻的她隻有看著他嬌嫩的臉,心這才能慢慢從嗓子眼安回腔子裏。

第二天賈母和王夫人聽說此事後,特地來看了蘭哥兒一回。賈母歎息道:“想當年珠兒也吃過這一嚇,想必是他在保佑蘭兒。不然怎的這樣巧,才落水一會兒,珠兒媳婦就知道了。”

王夫人隻是附和了一句,麵上看不出是悲是喜。李紈抓緊了手中的帕子,生怕她有什麼刻薄話出來。好在她除了抿緊嘴表示些許不滿之外,礙著賈母的麵子,並沒有過多責難李紈。

賈母吩咐琥珀拿了些滋補之物來給李紈收著,要她這幾天好生看著賈蘭,就不必過去請安了。李紈一一應了,親自送她和王夫人出了院子。

賈蘭在落水第三天後方才醒過來,他醒來後第一句話就是“娘,我怕。”

李紈把賈蘭抱在懷裏,喃喃道:“不要怕,都過去了,娘在這兒。”賈蘭軟軟地摟住李紈的脖子,在她臉上親了親:“蘭兒以後再也不亂跑了,再也不讓娘擔心了。蘭兒不想惹娘流眼淚,娘哭了我也哭。”

李紈緊緊摟住他,道:“我不哭,咱們都不哭了。”

賈蘭甜甜笑著點點頭,閉上眼又睡著了。李紈一眼不離地看著他,直到天亮實在熬不住了,才趴在他榻邊兒上昏昏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