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定,無法揣摩,能夠把握任何一個機遇,才能從指縫的每一個間隙悄悄溜走。
一點一滴,在不知道的時候,全部就沒了。然後他的手心,一片溼潤。
流水走得幹幹淨淨,卻最後在他的身體裏留下對她的熟悉,身體習慣她的每一個形態,安靜的,沉靜的,有點壞心眼的,威嚴的……韓照雪開始習慣手心裏寫“忍”字,不亂發脾氣,不無端糾纏。看見她和江定波有說有笑,他故意不去看,默默寫字,一個人對著“興武平川”場上的木樁練習,直到她主動跑來與他練習,神采是飛揚的:“阿雪,看我武功又進步了。這樣又能離保護阿雪的目標更進一步了。”
她一句話讓他重新從慘跌的穀底拉至臨界大地之頂的雲端。狠狠地抓住他每一個傷心點,每一個高興點。
他怎麼會不知道,阮思巧根本不是他的親娘薛玉。若是薛玉,怎麼會不認識那塊雙鯉佩玉?若為薛玉,怎麼會突然變得喜歡吃魚?若為薛玉,怎麼會不恨他們一家,不恨害她家破人亡的王爺韓修文?
她不可能是薛玉。
天下兒女不能與親生父母行不苟之事,他不是自欺欺人,因她根本不是薛玉。
身上的塵土於她的手之下已被拍幹淨,韓照雪習慣站著不動,由她親力親為為他整理衣服的每一處細微角落。因著她親手的調整,他們的距離又近了些許,韓照雪故意趁她為自己理平領處時,往她的身前又湊了一湊。阮思巧當然發現了他的這個舉動,他有一些別扭,想要假裝不是故意,全是為她方便更為自己站得舒服采取的行動,耳根的紅深深出賣他,阮思巧一笑,心情別樣的好,有時候想想,如果說這個狀態不是為了兒子打紅領巾,而是替出門工作前的丈夫挑選領帶並且為他佩上,好像感覺也不錯。
內心的歡喜,確實在腦海中生成韓照雪一頭利索的短發,穿西服,白襯衫,一個蝴蝶結的領結漂亮地係在他立領中間——阮思巧捂嘴樂出聲來。
韓照雪奇怪地看她一眼,哦不,應該說是奇怪地瞪她一眼。阮思巧方才止住笑,一本嚴肅正經地說:“阿雪長大了,越來越漂亮了。”
他突然圈住她,把她的頭貼在胸口,有一些故意地抱她很緊,誰要她總是氣他,韓照雪道:“我要的是你能一直對我坦誠。”
遲早會讓她真的主動說愛他。
他深深地吸鼻,聞她的發香。她是怎麼知道薛玉的背景,是怎麼知道他真正的親娘與王府之間的糾葛,是怎麼知道其間的利害關係,不重要。
她說她親眼見過他爬假山石,害怕他從上麵摔下,她想用手接住他,但是她接不住他,因為她隻是一個碰見日光就會化的女鬼。沒有關係,現在能碰見她,能摸住她的肉身,切切實實存在的,不是夢,不是夢。
“女娃娃,我會想辦法給你名分。”
他扳住她的下巴,在她的唇上輕輕咬一口:“你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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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間,太陽漸漸落幕,一天的玩鬧與笑全都過去了,阮思巧有些魂不守舍的,呆呆坐在外屋,茶杯裏的水溢出很多她也沒有發覺。
韓照雪要她等他,韓照雪說會想辦法給她名分,韓照雪很認真,他說過的每一句話從來沒有虛假。
喜歡就是喜歡,不要就是不要。水流順著桌麵滴到腳上,阮思巧醒覺,韓照雪說那話的意思是真的要她做他的女人,不過要想得到平南王府上上下下的認可,沒有一個好的身家背景能輕易嫁入豪門?關鍵的問題是,她到底想不想。
來到他身邊以後,所有的不利因素像是炸彈一樣都被拆除了,一直被她認真防範的孫向儒在三年前聲稱總是留在山莊實在太悶,特告韓照雪和老王爺能準許他真正出府,繼續遊山玩水消磨時光。
少了一個“情敵”,韓照雪自然樂得將他放走。
關於孫韓兩人的窩裏鬥,她根本不需要阻止,韓照雪活得越不開心越失敗不正是她最想看到的嗎?她選擇留他的身邊不就是要挫敗他的銳氣嗎?她做了那麼多的努力與準備事到如今看起來有一些荒唐?
真是剪不斷,理還亂,阮思巧摸摸下巴,也有想過離開韓照雪,但是假設一下她真正離開後的情形,韓照雪是否回到原來的暴戾成性的模樣,加害於她好容易打下的江山——曾經那些孩子們現如今都衣食無憂,韓照雪如果想非人道毀滅,可以用的手段太多了。還有方夢生……他一定也會千方百計的找到他。還有無名。
不,若非她願,沒人能威脅到她,是她也不想離開他。
阮思巧滑動著手指,在桌上漫無目的地寫寫畫畫。五年以來她不僅學了武,還向韓照雪討了一些畫技,做過幼師的她有一點底子,第一次拿筆學畫,仗著學過毛筆字的她,對握筆姿勢胸有成竹。韓照雪還是不放心她,站到她的身後,以一種嗔怪的語氣,一種得意的笑容說她:“不要以為這樣就值得驕傲了,還需要努力。畫技這種事情,不是一日便可成的。”
他貼她極近,正是冬日,他們將窗戶敞開了一條縫隙,小小的屋裏炭火燒得正旺,阮思巧一抬眼就能看見他光潔幹淨的下巴,他的嘴裏哈著濃烈的霧氣,大手包住小手,那時候他們還在五年前,她還是十歲,他高出她很多,手心也比她的大很多,還很溫暖,握緊她的手一筆一筆很認真地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