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當時年少春衫薄(1)(1 / 2)

那日一別,阿柳暗中打聽了許久“蕭三爺”是何許人也,可一直沒有他的任何消息。她也曾寄希望於鳳媽媽嘴裏的常客蔣二爺會再來,誰料倚翠園裏,竟然再沒出現過他們的身影。

她明裏暗裏問了一圈,蔣二爺的身份是打聽出來了,但蕭三爺依舊是個謎,一個她不敢言說的謎。

蕭三爺成了她的心事。

偶爾閑暇時她也會暗自嘲笑自己,就算打聽到他是誰又如何?難不成她還有什麼美夢可以做嗎?

自然沒有。

從前做小姐時的日子漸漸被遺忘,什麼家破人亡血海深仇,在倚翠園悠揚婉轉的小調裏一點點消磨盡了,前塵舊事好似一場夢一般。現實的生活是她一天天長大了,女兒家的身段和容顏都漸漸藏不住了。

太昌十九年那一年,阿柳滿十五歲了。

鳳媽媽給她改名叫柳絮,從此正式做了園子裏的姑娘,等挑個合適的日子和價錢就給她**。

可阿柳嫌“柳絮”飄搖一生,隨風起伏太過於悲觀,便自作主張改為“柳續”。又有客人像蔣二爺那樣嫌花呀柳呀的過於豔俗,便喚她阿續。時間一久,大家都這樣稱呼她,還以為她本家姓柳。有些文鄒鄒的客人,稱她一聲:“柳姑娘”,她也隻笑著點頭,並不反駁。

十五歲的阿續出落得幹幹淨淨,軟糯溫和。她雖然養在倚翠園裏,但沒有像別的女人一樣,笑起來咯咯咯聲音如同銀鈴一般尖細,或者扭腰擺臀故作姿態。反而是安安靜靜的坐在一邊,睜著一雙幼鹿般的眸子瞧人。無論你說她什麼,她都隻抿嘴一笑,從來不多話。

所以達官貴人在倚翠園裏談個什麼重要的事情,一般都會叫她作陪,高看她一眼。鳳媽媽也因此一直留著她的初夜,待價而沽。

玉桃經常說她:“明明是個丫頭,偏偏有一個小姐的性子,也不曉得像啷個?”

這時香雲總會嬉笑著幫她反駁玉桃:“小姐?咱們倚翠園裏可全是小姐!個個都是小姐的性子!你以前不也是小姐來著?”

“是個屁!”玉桃嘴皮子一翻,吐一口瓜子皮:“幾輩子前的事兒了!還有個屁的小姐性子!”

“知道你還說人家阿續?”香雲翻一個白眼,湊在銅鏡子前,一麵自在的哼小曲兒一麵上妝:“不是愛風塵,哎呀似被前緣誤喂。花落花開自有時,總賴東君主。咦~去也終須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滿頭,莫問奴歸處。”

《卜算子》曲調婉轉多情,是香雲最拿手的曲子。

玉桃果然抬手拿果子丟她,指著她笑罵道:“發騷都發到老娘這裏來了,快些閉嘴省省吧你!”

“唱唱也不行?”香雲嬉笑著和她扭打:“你娘老子怎麼不把你生成個啞巴,也省的說話了!”

兩個女人嬉笑怒罵,滾在床上互相撓起癢癢來,一時鬧做一團。輕薄的衣裳鬆鬆垮垮的吊在胳膊彎裏,露出白花花一片肉來,嬉笑聲嬌喘聲盈盈一室,香豔無比。阿續坐在一旁默默地看著她們笑,仍舊是一言不發。

可姑娘到了十五歲,肯定是躲不過**的。

平日裏阿續都會偷偷的幻想著某一天蕭三爺會突然來倚翠園,可到了拍她初夜那一晚,當她站在台上環顧四周茫然無措倍感羞辱時,內心一直在想的卻是:這一夜蕭三爺還是不要來了,以後也不要再來了。

她沒想到的是,全場出價最高的,竟然是和她沒有什麼交集的寧王小世子高謙玉。鳳媽媽高高興興地收下五百兩銀子,歡歡喜喜地叫一個新來的小丫頭綠蘿送她回屋沐浴更衣。

沐浴後,阿續換上了輕薄的睡衣,靜靜地坐在床邊,等待著買主的到來。

屋內新添了熏香,甜膩芬芳,倚翠園的香聞多了會讓人神誌不清,渾渾噩噩的低沉下去。在她被香熏的頭昏腦脹之時,想到的竟然是後院那一口黑黢黢的深井。

龜奴說了,跳下去死了容易,但是要害的園子裏的人半個月不能喝水。想到這裏,她還是抿了抿嘴,垂下雙眸不再胡思亂想。

門吱呀一聲響動,有人走了進來。高謙玉一身明紫色的長袍,外邊罩著薄薄一層細紗,腰間一條黑色的衣帶上,細細密密地縫滿了小珍珠,各種顏色編織成繁瑣的花紋。

他緩緩邁著步子走過來,卻先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盯著她看,手裏把玩著一把扇子開開合合,發出撕拉斯拉的聲音。

阿續輕輕出了一口氣,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害怕嗎?”他突然開口問道。

阿續有些不明所以,偷偷打量他的神色,一時間不知道他想要聽什麼樣的答案。

“今天晚上,站在台子上的時候,害怕嗎?”

“害怕。”阿續老實承認。她怕出價最高的是杜老爺,他今年都五十八歲了,還喜歡小女孩。聽玉桃說他喜歡行房時打人,倚翠園因為他都鬧出幾條人命了。

“現在還害怕嗎?”他又問道。

阿續又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高謙玉是個怪人,平日裏雖然常來倚翠園,但很少留宿,也不太愛說話,總是找一個角落,一個人坐一天,翹著二郎腿聽戲聽曲兒,整個人透露著一股低沉的氣息。她隻給他倒過一次茶,有一次許多權貴一起用飯,她剛好坐在他身邊,幫他端茶遞水服侍了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