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我讀《迷城·傷》(1 / 1)

我讀《迷城·傷》

《迷城·傷》當之無愧的是“狂瀾三部曲”的第二部,因為它比《迷城·血》“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當初聽說王唯銘要寫三部曲,心裏總有些疑慮,在《迷城·血》的高起點上,他怎麼做到“毫不遜色”呢?現在看來,我對王唯銘的厚積薄發的爆發力是低估了。

從敘事層麵上來說,《迷城·傷》具有我所讀過的世界一流通俗小說的基本元素,也具備了現實主義小說的基本要素。情節跌宕起伏,懸念環環相扣,而又不驚不乍,侃侃道來,顯示了敘述的老到。隨著情節的推進,展示了上海二十世紀七十年代到本世紀最初十年的風俗畫卷,構成了人物性格變化的典型環境。小說一開始就提出了一個虛擬性很強的情節核,身價超百億的房地產新貴丁鬥天,為了知道自己的終極人生需要,聽從他的同學、至交、心理谘詢師陳山河的建議,開始了“尋找真愛之旅”。全書就以尋找丁鬥天以往經曆中最糾結的四個女人,請她們來參加新樓盤“薩伏伊·秀”開盤的派對,進入“曆史空間”為線索。情節主線這樣的虛擬性,對作者是個巨大的挑戰,因為這樣設置有間離效果,而通俗文學、類型小說更要求現場性、真實感。但王唯銘很快就把讀者帶進戲中,為人物的命運牽動、感慨乃至揪心。與《迷城·血》一樣,《迷城·傷》的情節主要部分其實是“回憶”,但《迷城·傷》的回憶與情節結合得更緊密,真正成為推動情節的要素,也是提升小說精神境界的要素。

說到他將主題向形而上提升的努力(也是我更看重的方麵),這也是我們這代人追求“純文學”主要的努力方向(其他的還有語言、結構實驗等),《迷城·傷》比《迷城·血》更進了一步。更深入了,也與情節結合得更緊密了。書中借陳山河的口說,“回憶”是“最強大的心理能量”,“隻有借助記憶,人才能知道自己過去的經曆,而失去記憶,人的心理就出現了斷層,人就會麵對沙漠一般的空白……”,這個“題旨”,使虛擬性很強的情節主線,在展開過程中變得越來越真實,這反過來證明了這一觀點正確性。但在高潮部分,執著於這個觀點、執著於這樣的心理實驗的陳山河成為“瘋子”、“殺人嫌犯”,似乎又顛覆了這個觀點,也顛覆了“尋找真愛”,這使主題在形而上層麵又翻了個跟鬥,或者說實現了一個飛躍。而這一切又是在情節的推進中實現的,不是在語言的思辨中實現的,“畫鬼容易畫人難”,這就更加難能可貴。

要說遺憾的話,我覺得其中有些情節、場麵,是可以寫到陀思妥耶夫斯基式的情感深度的,至少可以寫到迪倫馬特在《貴婦還鄉》中達到的情感深度,王唯銘也顯示了他具有這樣的刻畫能力,但他適可而止了。這也許是照顧到當下讀者的閱讀口味,也許是我的審美趣味老化了,也許是他不願在寫作過程中承受這樣的心靈煎熬。畢竟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說,因其對靈魂拷問的酷烈使我不能卒讀,而寫小說,不管是鉤沉自己的情感體驗,還是虛構,作者總要扮演書中人物,體驗他們的內心衝突,這真正是嘔心瀝血。“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我現在就畏懼寫《迷城·傷》這樣的小說,怎麼能提出更高的要求呢?況且作者有不同的風格,小說寫到這份上,真的相當的不容易了。我因此期待三部曲的第三部。

最後說一句,什麼是與大上海相稱的小說,我認為,這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