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皇室,狸貓換太子,太後流落民間,已是令天威大損的醜事,哪裏還能容下一個出身青樓的花魁郡主呢!她倒樂得從母姓,八賢王膝下不虛,府中妃嬪各有所出,本不需她錦上添花,而她香消玉隕的可憐母親,卻隻得她這一絲血脈相傳。
庭院清靜,她漫讀詩書,素手調弦,恬定度日。八賢王時時上門來坐,父女二人或品茗,或對弈,或閑談,自是其樂融融。
隔上一段時日,她再上開封府探望養傷的那人。他經此重創,元氣大傷,臥床修養了多日,總算漸有起色。她見他神采稍複,談笑風生,心中欣慰異常。
過了三月有餘,忽有不速之客光臨她的小小院落,卻是八賢王側妃喬氏。喬妃出身晉中豪門,端麗秀美,又擅理財,極受八賢王寵愛,是王府中手握實權的人物之一,此番不告而至,也不說明來意,隻與她閑話少頃,又留下不少貴重禮物。
她淡然應對,不卑不亢,送走了喬妃後,暗自思忖,隻覺蹊蹺。那喬妃態度模糊,言語隱晦,雖笑容滿麵,目中卻有審視之意,不似長輩看晚輩,倒像女子打量情敵。
她著貼身婢女出去打聽,才知八賢王為清倌花魁贖身,又在城東金屋藏嬌,已成巷尾坊間一樁豔聞。她的身份敏[gǎn],不便公開,連王府中人亦不知她即是八賢王親生女兒。諸妃嬪見王爺為她置業,又時時與她私下相處,隻當她是王爺新寵,出身風塵,年輕貌美,自然如臨大敵。
明白了個中關節,她不禁啼笑皆非,八王爺徑自在這裏享受父女天倫,卻不知王府內潛流暗湧,醋海生波。她本欲獨居此處,直至八王爺終老,不想名分未定,連這也成了奢望。
當賢王正妃沈氏也來“看望”過她以後,她知道這場家宴已到了該散的時候。正逢下人來報,王爺駕到,她戴上沈妃送的首飾,不動聲色的出迎。
八賢王甫一見她發際的赤金鳳釵就變了臉色,那釵乃王府金匠手製,唯有賢王妃嬪方能佩戴,決不曾流入民間。
她淡淡一笑,拔下釵來,隨意道:“沈妃娘娘錯愛,贈雪初如此貴重的首飾,隻是雪初天生懶散,偏偏不愛這些叮叮當當的玩意兒,倒拂了娘娘的美意。”
八賢王臉色忽白忽紅,終轉為鐵青,咬牙道:“她們可有刁難你,令你難堪?”她搖頭,笑道:“娘娘極是和氣,與雪初閑話家常而已,父親言重了。”
聽到“父親”二字,八賢王神色黯然,歎道:“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通天的富貴權勢又有何用?本王當年護不了心愛的女子,如今親生女兒也不能相認,竟要你受這種汙糟氣。”
她巧言解語,柔聲道:“人生一世,豈能事事盡意,雪初能與父親相聚這些時日,已是難得,母親地下有靈,必已欣慰了。”
八賢王撫著她的發,無奈道:“你沒名沒分的住在這裏,本不是長久之計,外麵傳聞很是不堪,壞了你的清白,怕是不容易在京城給你找到婆家。隻是這樣知心的女兒,叫本王怎麼舍得送你離開。”話鋒一頓,突然問道:“開封府的白玉堂,不是跟你很是要好麼,怎地沒有來跟本王提親?”
她一愣,挑起了心事,笑意中就帶了勉強,道:“我與他情同手足,卻不是良緣。”
八賢王怕是看出了她的不自在,濃眉一聳,微怒道:“怎麼,那小子可是想始亂終棄?”
她駭然而笑,擺手道:“本無‘始亂’,何來‘終棄’?白玉堂早就令有情投意合之人,父親您可不能亂點鴛鴦譜。”
八賢王長歎一聲,道:“也罷,本王在平江府有處宅院,閑置了許久,待人打掃清理後,你就搬過去吧。那裏離京城雖遠,倒還是繁華豐茂的好地方,每年本王奉旨南巡,也能去看看你。”
她淺淺一笑,嫣然道:“吳地風情,雪初早已心向往之,多謝父親成全。”
八賢王派了心腹去江南先行打點,不到半月功夫,已有消息傳回,事已辦妥。她不戀身外之物,隻收拾了些隨身衣物,打成小小包袱,不日已可成行。
臨行前,她又去了趟開封府,卻得知展昭白玉堂離城辦案,歸期不定。她黯然神傷,這一走,她是不會再回京城了,從此天高水遠,想再見他一麵,不知會有多難。
八賢王親自騎馬送她,一直送出城五十裏,才依依作別。她坐上馬車,漸行漸遠,離開生活了十年的汴梁,離開相認不過數月的父親,前路茫茫,她終要獨自麵對。
心思起伏間,忽聽到遠方有人揚聲長嘯,清如鶴唳,綿綿不絕,又有第二人起聲相和,矯若龍吟,兩道嘯聲纏綿牽絆,忽高忽低,時如長風振林,或若微雨濕花,各呈妙音,傳至耳中,竟有蒼莽天地,蕩氣回腸之意。
她感到馬車一頓,停了下來,車外護她南下的王府侍衛挑開車簾,低聲道:“小姐,有人來送您了。”
她下了車,看到官道上遠遠塵煙飛揚,兩道飛騎風馳電掣,不消片刻已到了眼前,藍衫湛然,白衣勝雪,卻是展昭和白玉堂。
她驚喜莫名,笑道:“你們怎麼來了?”白玉堂一個跟頭翻下馬背,輕飄飄的落在她麵前,冷哼道:“你這丫頭想不告而別麼,門兒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