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道:“你別過來!”

那男子淡淡一笑,腳下不停,口中道:“姑娘不必驚慌,在下並無惡意。”

她冷笑,不再與他浪費唇舌,手指輕磕,將藥針放了出去。那男子手臂一動,身形連晃,刹那間已到了她身前,左掌扣住了她的右腕,低聲道:“得罪了!”

望著她的瞳眸中歉意隱隱,卻清亮明澈,完全沒有藥力發作的跡象。男子攤開右手,掌心握著一塊磁石,上麵吸著那枚麻藥細針。她花容失色,驚道:“你,你竟然可以躲開?!你怎知鐲中有針?”

青衣男子眸中含笑,淡淡道:“在下慕容晗,姑娘腕上的銀鐲,正是在下的拙作,多年前贈於一位友人。適才看見姑娘戴著,不禁好奇,請問姑娘從何處得來?”

她此時已看出那男子並無惡意,懼意漸去,蹙眉道:“姓氏對,名字卻不合,我怎知你是否真是銀鐲的原主?”

男子微一思索,即笑道:“在下表字少卿,是以在銀鐲內刻了‘卿’字。”見她恍然,他放心鬆開她的手腕,退開半步,歉然道:“在下冒犯了,實在是銀鐲發針奇速,近身之時,在下就算手握磁石,也是躲不開的。”

既是誤會一場,她自然不以為忤,撫腕一笑,嫣然道:“原來你就是那位酒量很差的慕容七公子!”慕容晗一怔,俊顏微紅,訕訕道:“聽姑娘此言,應是認得白玉堂了。那個怪物,論喝酒,誰能比得過他!”

她莞爾,悠然道:“我是洛雪初,洛陽小雪初晴的洛雪初。這鐲子,是白五哥送我的,他告訴我,造出這鐲子的人,驚才絕豔,巧手無雙。”

慕容晗大是局促,連耳朵都赧得通紅。就在這時,霜兒從巷口奔了進來,連聲價的嚷著:“小姐,原來你在這裏,我在城門口等了大半個時辰了,還道是你迷了方向。”一眼看見地上散落著幾個破裂的紙包,茶葉都撒了出來,立刻對慕容晗怒目而視,拉著她離開,促聲道:“小姐,我們走,馬車就在巷口等著呢!”

慕容晗歉然一笑,道:“在下莽撞,糟蹋這些好茶,不知洛姑娘家居何處,容在下登門賠罪。”她本想拒絕,可不知怎地,被他那坦蕩而堅持的眼神望著,口中卻答道:“天池山北麓有片竹林,我家就在竹林深處。”

直到她坐上馬車,慕容晗依然站在巷中,靜靜的目送她,綠柳如煙,一片漾漾的青意中,他的微笑淡如清風。

這一場邂逅,勾起了她心中揮之不去,無計消除的那縷相思。當晚,她輾轉反側,夜不成寐,微一闔目,那為她戴上銀鐲之人的音容笑貌,如在眼前,飛揚眉宇,魅惑鳳眸,依然牽動她的心魂。

好容易熬到天色將明,她索性披衣起身,點起紗燈,案上擱著一卷書,暗藍封麵上書“天聖廣燈錄”五個篆字,卻是前些時候偶然購得的一本佛經。

她隨手翻開,驀地看到“你既無心我便休”七個字,隻覺胸口似被重重一擊,耳際嗡嗡作響,立時呆住了。翻來覆去的低低念著“你既無心我便休”七字,心如風中飄絮,起伏不定,前塵往事,一幕幕閃過眼前。

自他第一次翻窗跳進“煙雨閣”,已經八年了,他似清風浮雲,四海徜徉,她卻丟不開,放不下,困在了那座茶香脈脈的小樓,寂寞如雪。

她癡癡的不知坐了多久,忽聞山上寂鑒寺的晨鍾,悠長清越,傳入耳中,如醍醐灌頂,心頭驀地一片清明,已有頓悟,恍然回神,紅日滿窗,又是新的一天。

門外傳來霜兒的聲音:“小姐,昨日那位慕容公子來了,正等在園外,說是帶了名茶好水,來給小姐賠罪。”她心道,來得好快,揚聲道:“請慕容公子進園,我稍後就來。”

略作梳洗,她將對鏡挽起長發,鏡中的女子明眸若水,嬌顏如花,神情不再寂寞淒清,又添了幾分看破世情的雅然。

直道相思了無益,你既無心我便休,她長舒口氣,心頭仿佛卸去重枷,無比輕鬆暢快,起身推門而出。

院中,慕容晗長身玉立,依舊漠漠青衫,一看到她,淡如春水的眼神驀地炙熱起來,流露著難以掩飾的傾慕。她暈生雙頰,望著朝陽下的英秀男子,展顏一笑。

皓日初升,長空一洗,風過竹梢,沙沙作響,忽有鵲鳴簷間,這日正巧卻是七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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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前,姑蘇浣花山莊,深夜。

兩個少年相對而坐,麵前各擺著一個白瓷碗,碗中酒液呈琥珀色,卻是二十年以上的女兒紅。地上零零落落,倒著七八個酒壇,都已空了。

白衣少年頰泛桃花,鳳眸流轉,似是能滴出水來,顯然酒意已深,捧起碗來,卻似鯨吸百川,瞬時將酒喝得涓滴不剩。

對麵的青衣少年醉得更厲害,臉色卻是煞白,眼神迷離,搖搖欲墜,伸手去拿碗,一連幾次都摸了個空,終於歎了口氣,低聲道:“我輸了。”

白衣少年哈哈一笑,拿起桌上的銀鐲,放入懷中,剔透的手指頂在下頜上,沉吟道:“待我想想,要你去做怎樣一樁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