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逐漸平複了許多,隻剩下哀泣。
悲傷在方父被推向太平間的那一刻又被催化放大,一陣撕心裂肺的哀嚎過後,屬於這個夜晚的傷痛也終將要落幕。親戚們都在說了些寬慰的話,悄悄的離去。隻有兩個舅舅和方欣一直陪著方母回了方家,方宇和許達林還有周江一起買了布置靈堂的一應用品也回了家,回到自己至今都不曾踏足的那個已經沒有了父親的家。
生死相距一生之遠,卻又僅在呼吸之間,前一刻還鮮活的人,這一刻隻剩下桌上立著的一張黑白照片。這種巨大的落差,令心情壓抑到了極點,使黑夜更像是一張無形的網,沉重得攏住每個人。
許達林剛剛在外麵買了瓶藥,此刻塞到方宇手裏說:“吃點藥,別太勉強,後麵還有得忙。”
方宇接過,看了藥名,取出兩片放進嘴裏。
這一幕正被從室內走出的方欣看到,上前問他:“哥你怎麼了?生病了?”
“沒什麼,有點感冒吧。”方宇敷衍了句,問:“媽呢?”
“在房裏,收拾爸的東西,後天……要給爸一起帶走的。”
“欣欣,我給爸守夜就行了,你陪著媽吧,別讓她太激動。”
“嗯。外麵冷,你多穿點。”說著拿了周江的大衣遞給他。
方宇沒有接,卻是拿起衣架上一件較厚的深灰棉服問:“是爸的衣服吧?”
“嗯。”
“我就穿這件。”
靈棚搭在樓下單元門口,全部安置妥當已過淩晨,這個時間沒有人再來吊唁,棚內隻有方宇和許達林,周江偶爾站在裏麵陪一會兒,後半夜也不再下來了。
雖然這裏的冬天還算不上寒冷,深夜還是涼氣襲人,火紅的紙盆散發著溫暖,卻不能總是燃燒,許達林也裹緊了身上的棉衣。
方宇勸他回賓館去,他堅持不肯,說“我在這兒,你也好有個照應,實在不行你還能上去躺會兒。”
方宇拿起一支香,挑了挑長明燈芯,靜靜的盯著父親的遺像說:“離開他太久了,最後這一程,就讓我這個做兒子的送他平安上路吧。”
許達林是怕方宇送完了父親,就輪到自己來送他了,看他慘白的臉色,怎麼能令人放心,可是,披麻戴孝這種事情,誰也替不了,感情多深,都不及身份重要。
“你自己掂量著點兒,你累壞了,也會有人心疼的。”
方宇突然想起了祁亮,今天一整天都將他遺忘了,此刻驟然想起,頓覺思念洶湧,把自己整個人都淹沒了。方宇拿起手機,匆匆的打上幾個字[今天太忙,一切安好,勿念。]祁亮讓他每晚發的平安短信,差點忘了。按了發送,方宇又歎了口氣,一時心急,忽略了時間,現在給他發短信,不正是暴露了自己並不‘安好’。已經發了也沒辦法,方宇收回手機從紐扣縫隙間探進棉衣裏,抵在了上腹。
“你還行嗎?”許達林擔心的問。
方宇嘴角扯出一絲笑,並沒有答他的話,又在涼了許久的火盆中放入紙錢,點燃,慢慢的開口:“小時候爸做的飯比媽做得好吃,但他不經常做,說男人不能圍著鍋台轉,隻有我們過生日,他才願意滿足小壽星的願望,每次我媽都還不服氣的辯駁,說因為不常吃才覺得好吃,我爸就說她是妒忌,”方宇笑笑,“那時候兩人都好勝,這種事情,也要在兒女麵前爭個輸贏。”
許達林幫忙挑著火盆裏的紙錢,靜靜的聽他娓娓道來,一樁樁一件件,都是方宇沒上大學、妹妹還沒住校,家人團聚的美好時光。過了一會兒他才明白,方宇不是在向自己講述,倒像是在講給他的父親聽,告訴他,自己還記得那些幸福,一直都記得。
天色微亮,方欣下來想接替方宇讓他去歇會兒,方宇順勢上樓洗了臉,胃裏又嘈雜難耐,嘔出幾口酸水,重新整理幹淨,又咽了一回藥,偷偷站在母親的房門口,看著剛剛睡著不久的母親好長時間,才返回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