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段(1 / 2)

向來漠不關心,我積極而清醒地思考著,可是一旦生活粗暴地碰我一下,我就垂頭喪氣……意誌消沉……我們軟弱,無用……您也一樣,我的朋友。您聰明、高尚,您從母親的乳汁裏吮xī著美好的激情,可是一旦您邁進生活,您就疲倦了,生病了……我們軟弱、軟弱啊!”

隨著傍晚的來臨,除了恐懼和屈辱之外,安德烈·葉菲梅奇無時無刻不感受到一種難以擺脫的痛苦。最後,他弄明白,他這是想喝啤酒,想抽煙了。

“我要出去,我的朋友,”他說,“我去說,讓他們弄燈來……不能這樣……我受不了了……”

安德烈·葉菲梅奇走到門口,打開門,可是尼基塔立即跳起來,擋住他的去路。

“您去哪兒?不行,不行!”他說,“該睡覺啦!”

“我出去一會兒,在院子裏走一走。”安德烈·葉菲梅奇慌張地說。

“不行,不行,這不許可。您自己也知道。”

尼基塔砰的一聲關上門,用背頂住門板。

“可是即使我出去了,這又礙誰的什麼事呢?”安德烈·葉菲梅奇聳聳肩膀問道,“真不明白!尼基塔,我要出去!”他用顫唞的聲音說,“我一定要出去!”

“別搗亂,這不好!”尼基塔教訓說。

“鬼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伊凡·德米特裏突然跳起來喊道,“他有什麼權利不放人出去?他們怎麼敢把我們關在這裏?法律好像明文規定,不經審判誰都不能被剝奪自由!這是暴力!專橫!”

“當然,這是專橫!”安德烈。葉菲梅奇受到伊凡·德米特裏呼喊聲的鼓舞,也說,“我要出去。我必須出去。他沒有權利!放我出去,你聽見沒有?”

“你聽見沒有,蠢豬?”伊凡·德米特裏大聲叫罵,用拳頭捶門,“你開門,要不然我砸了它!屠夫!”

“開門!…安德烈·葉菲梅奇渾身打顫,大喊道,“我要你開門!”

“再喊呀!”尼基塔在門後回答,“喊呀!”

“至少你去把葉夫根尼·費多雷奇叫來。對他說,我請他來一趟……來一會兒!”

“明天老爺他自己會來的。”

“他們絕不會把我們放出去!”這時伊凡·德米特裏繼續道,“他們要在這裏把我們活活折磨死!哦,主啊!難道在那個世界裏真的沒有地獄,這些惡人可以不受懲罰?正義在哪裏?快開門,惡鬼,我要悶死了!”他聲嘶力竭地喊道:“好吧,我來撞個頭破血流!你們這些殺人凶手!”

尼基塔迅速打開門,用雙手和膝蓋粗魯地把安德烈·葉菲梅奇推開,然後掄起胳膊,一拳頭打在他的臉上。安德烈·葉菲梅奇感到一股帶鹹味的巨浪把他連頭吞沒,向床那邊衝去,他的嘴裏當真有股鹹味:多半他的牙齒出血了。他像要遊出水麵,揮舞著胳膊,抓住了不知誰的床,這時他感到尼基塔在他背上又打了兩拳。

伊凡·德米特裏一聲尖叫。想必他也挨打了。

隨後一切都靜下來。淡淡的月光照進鐵窗,地板上落著網子一樣的陰影。真可怕。安德烈·葉菲梅奇躺下,屏住呼吸,惶恐不安地等著再一次挨打。就像有人拿一把尖刀,紮進他的禸體,在胸腔內和腹腔內轉動幾圈。他疼得直咬枕頭,磨牙。忽然間,在他一片混飩的腦子裏,清晰地閃出一個可怕的難堪的念頭:此刻在月光下像鬼影般的這幾個人,幾十年來一定天天都忍受著這樣的疼痛。二十多年來他對此一無所知,而且也不想知道--怎麼能這樣呢?他沒有受過苦,甚至不知道什麼叫疼痛,因此他也許情有可原。可是,良心的譴責卻像尼基塔那樣固執無情,弄得從頭到腳渾身冰冷。他一躍而起,想大喊一聲,飛快跑去殺了尼基塔,殺了霍博托夫、總務長和醫士,然後自殺,然而從他的胸腔裏發不出一絲聲音,兩條腿也不聽使喚。他上氣不接下氣,一把抓住胸`前的長袍和襯衫,猛地撕開了。他倒在床上,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