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丟。"
"好的。"她很懂事地說。
我走開,讓她繼續走入故事的途徑——以前,我不也是那樣的嗎?
那夜的燭光
臨睡以前,晴晴赤腳站在我麵前說:
"媽媽,我最喜歡的就是台風。"
我有一點生氣。這小搗蛋,簡直不知人間疾苦,每刮一次大風,有多少屋頂被掀跑,有多少地方會淹水,鐵路被衝斷,家庭主婦望著六十元一斤的小白菜生氣……而這小女孩卻說,她喜歡台風。
"為什麼?"我盡力壓住性子。
"因為有一次台風的時候停電……"
"你是說,你喜歡停電?"
"停電的時候,你就去找蠟燭。"
"蠟燭有什麼特別的?"我的心漸漸柔和下來。
"我拿著蠟燭在屋裏走來走去,你說我看起來象小天使……"
那是多年前的事了吧?我終於在驚訝中靜穆下來。她一直記得我的一句話,而且因為喜歡自己在燭光中象天使的那分感覺,她竟附帶也喜歡了台風之夜。
也許,以她的年齡,她對天使是什麼也不甚了然,她喜歡的隻是我那夜稱讚她時鄭重而愛寵的語氣。一句不經意的讚賞,竟使時光和周圍情境都變得值得追憶起來,多可回溯的畫麵啊!那夜,有一個小女孩相信自己象天使;那夜,有一個母親在淡淡的稱許中,製造了一個天使。
想你的時候
寄亡友恩佩
轆轤在轉,一團濕泥在我手裏漸漸成形。陶藝教室裏大家各自凝神於自己轉盤上那一塊混沌初開的宇宙,五月的陽光安詳而如有所待,碌碌砸砸的聲浪裏竟有一份喧嘩的沉靜。
這件事,我一直沒有告訴你。我在學陶,或者說,我在玩泥巴。我想做一個小小的東西,帶去放在你的案頭,想必是一番驚喜。但是,你終於走了,我竟始終沒有能讓你知道這樣微不足道的一項秘密。
一隻小缽子做好了,我把它放在高高的架子上,等著幾天以後它幹了再來修胚。我癡坐失神,窗外小巷子裏,陽光如釉,天地豈不也是這樣一隻在旋轉後成形的泥缽嗎?
到而今,"有所贈"和"無所贈"對你已是一樣的了,死亡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
其實,相知如此,我也並不是成天想著你的——但此刻,泥土的感覺仍留在指間,神秘的成形過程,讓人想到彩陶和黑陶的曆史歲月,甚至想到天地乍創,到處一片新泥氣息的太初。這一刻,我知道,注定了是想你的時候。
想你的一生行跡也是如此,柔弱如濕土,不堅持什麼,卻有其驚人的韌度。卑微如軟泥,甘願受大化的揉搓搗練和挖空而終至成形成器。十九歲,患上淋巴癌,此後卻能活上四分之一世紀,有用不完的耐力,傾不完的愛。想故事中的黃土搏人應是造人的初步,而既得人身,其後的一言一行,一關心一係情豈不也是被一隻神秘的手所拉胚成形。
人生在世,也無非等於一間轆轆聲運轉不息的陶藝教室啊!
想你,在此刻。
泰國北部清萊省一個叫聯華新村的小山村,住著一些來自雲南的中國人。
白天,看完村人的病,夜晚,躺在小木屋裏。吹滅油燈的時候,馬教士特意說:
"晚安,你留意著,熄燈以後滿屋子都是螢火蟲呢!"
吹燈一看,果然如此。我驚訝起坐,戀戀地望著滿屋子的閃爍,竟不忍再睡。
比流星多芒。流星一閃而隕滅,螢光據說卻是求偶的訊號,那樣安靜的傳情啊。
比群星燦然。因為螢光中多一分綠意,仿佛是穿過草原的時候不小心染綠的。
我擁被而坐,看著那些光點上下飄忽,心中又是歡喜,又是悵然。